“那你开。”宫利贞立刻一副不干了的样子,两手瘫在方向盘上。“我不开了。”
宫元亨微微出了口气,解开安全带下车。他没有绕向驾驶座的方向,而是走去咖啡店门口买了一杯咖啡。冰美式,额外加两泵糖浆,她喜欢的。买完以后,他才绕回来拉开驾驶室的门,探身去解宫利贞的安全带扣,“你下来,我开。”
宫利贞拿过咖啡,突然笑了两声,有些小得意。两人交换位置,车子重新驶出服务区,一脚油门飞快。
她半倚着车门与座椅的夹脚,没有用吸管或是直饮口、把咖啡盖子打开直接大口大口地喝。甜中带着焦苦的多冰饮料灌进喉咙,宫利贞先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然后在那瞬间、几乎立刻就差点睡着了。她从后视镜里瞥向后排,在那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绑着安全带靠在车门上静静地“睡”着。他扣一顶棒球帽,脸上挂着口罩,差不多把脸整个遮了起来。
宫利贞知道,在两层伪装下,他的脑后陷进去了足有半个手掌深的凹陷。口罩下的两侧嘴角都被划伤了,只能遮起来。最主要的是,他的眼睛闭得很用力,却仍然留着一条头发丝细的不自然的缝,露出灰黄色的眼白。因为宫利贞花了几分钟时间又揉又搓,才将他的眼皮勉强闭了起来。
他们的这辆车上,运着一个死人。但其实那又是一个活物,有一个难以形容的东西静静地蜷缩在这个死人腹中,代替他的脏器,一起一伏,传来微弱的呼吸。
宫利贞忽然产生了一个控制不住的幻想。也许经过几公里外的那座江上大桥时,他们两个应该下来,松开手刹、把车子挂成空档,然后合力,将车子和后座上那一死一活的东西一起推进江里。
这样也许一切都随之结束了,就这么简单。到那时,也许自己和李行明可以从边境线偷渡去某个东南亚国家。她其实比较喜欢夏天,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城市其实四季都很温暖。
这个幻想从脑中开始飘散不过数秒钟,宫利贞猛然惊醒了。她的冷汗,立刻就和咖啡杯上结满的水珠一样,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掉了下来。宫利贞有些后怕地瞥了眼窗外,不由摇头,挥散了所有幻想与思绪。接着,她冰凉的脸颊贴向冰凉的车窗,一瞬间就睡着了。
驾驶座上,宫元亨瞄了眼陷入昏睡的宫利贞,不知为何,即便刚才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宫元亨也还是猜到了她在幻想些什么。他很庆幸她其实没有把自己的幻想讲出口,这让宫元亨长松了口气。在经过跨江大桥后,宫元亨的手机响了,声音仍然没有惊醒熟睡中的女人。
这几天时间,他们缩在山中黑暗的车里焦灼等待,宫利贞基本没有睡着超四个小时过。
电话响了几声,宫元亨才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苍老而祥和的声音,宫元亨扫了眼窗外,轻声道:“嗯。过桥了,快到了。”
挂断电话,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缓缓将车停在了大桥上。宫元亨从车里拿出两个保温杯,盖子拧开,草药味与密封好几日后闷出的馊味一起被江上的清风吹散。宫元亨把杯子里深色的液体倒入桥下,他想了想,刻意留了一小杯底,这才拧上盖子,重新回到驾驶室。
几小时后,车驶入了元亨利贞酒店的地下停车库。
宫元亨把宫利贞叫醒,自己先打开车门,经员工通道来到了大堂。夕阳的余晖已经染遍整片天空。他和柜台后的卢娜娜一样、很意外地发现宫楼拄着那黄花梨木的龙头拐杖正在大堂里。宫元亨没有说话,宫楼望着卢娜娜,笑眯眯地说:“娜娜,去外面吃饭吧。今天七夕,给你放个假。”
卢娜娜没想到突然天降这种好事,看了眼自己的老板宫元亨。宫元亨点了点头,卢娜娜从柜台后面蹦起来,兴高采烈道:“哇,谢谢爷爷,爷爷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