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宁话音落下,握着剑柄飘浮在半空,随即长剑重重挥下,凝聚着她全部灵力的剑意席卷着火光的席卷着姿态扭曲的村民,顷刻间烈火燎原,将这些丑恶烧得干干净净。
季雪燃仰首凝视着青色火光中的赵时宁片刻,随即移开了视线,缓缓抬起手,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赵时宁白衣沾血,手中提着碧色长剑,乌发明眸,飘落到何昔翠身后,将手递给她。
“我带你去酆都城找你女儿吧。”
何昔翠身上属于厉鬼的气息消失许多,但却没有伸出手,低垂着头,有些落寞。
“谢谢姑娘的好意,只是我杀业深重,只怕入不了轮回,也见不了女儿。”
赵时宁茫然片刻,有些不知所措,她原本都想好了如何与齐不眠纠缠,趁机让何昔翠找女儿轮回的去处。
季雪燃从袖子中拿出一枚玉瓶,拧开盖子。
“何昔翠,跟贫僧走吧。”
何昔翠冲着赵时宁磕了个头,又对着季雪燃磕了个头,随即化成了一道红光钻进了玉瓶之中。
“你要超度她?”
赵时宁忍不住问道。
季雪燃将玉瓶仔细收好。
“将此玉瓶放在佛前,日日念往生咒七七四十九日,她便可转世投胎。”
“那你为何不早日超度她?为何总是劝她要放下仇恨。”赵时宁对他的做法很是不满,“这一村子的人都该死,但你还要渡化他们转世投胎,就算为猪为狗,也将前程往事忘了一干二净,又有什么用。”
季雪燃道:“施主可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只可惜世人终究堪不破这世间迷障。何昔翠为人至善,修成正果指日可待,若是可以放下仇恨……”
赵时宁只是冷笑一声,“那我这种人此生都没什么佛缘了,若是连这种灭顶之仇都不能报,还要大慈大悲原谅他们,我宁愿不去成佛。”
季雪然深深地紧盯着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像没有尽头夜也终在此刻落幕,天边慢慢被红色的光照所弥漫,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这荒芜破败的村落,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枯败的树叶落到季雪燃脚下,他抬步迈过,连落叶都不忍踩踏。
赵时宁特意将落叶踩得七零八碎,不为别的,就是喜欢听这种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走至昨夜老者的房间,她这才想起昨天那糟老头子估计也是个罪人之一,立即就要提着剑就要去帮何昔翠母女报仇。
季雪燃瞥见飘在地面上的黄符,“他已经死了,想来昨夜也被你一把火烧了。”
赵时宁听了很满意,又把剑收了回去,就是为因为坏人浪费
() 的一张护身符而扼腕叹息。
季雪燃跟在赵时宁身后,弯下腰,缓缓将躺在地面的黄符捡起,掸了掸黄符上的灰尘,塞进了袖中。
初雪后的寒风异常刺骨,赵时宁没一会走路的速度就慢下,等季雪燃走到身边,她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借着他的身躯挡风。
她是火灵根不怕冷,但也怕这寒风割得她脸通红。
“季雪燃,等四十九天再入轮回,她可不一定就能跟女儿一起,也不一定跟女儿就有缘分。”
赵时宁也是有女儿的,只要想想与女儿此生再难以相见,便也难免跟着心痛。
季雪燃神色淡淡,“若是有缘人自会相见,若是无缘也不必强求。”
赵时宁听见这种话就心烦。
“你说这话跟灵山那老和尚一个样,都说什么有缘无缘的这些虚头巴脑的话。要我说若是无缘我也偏要强求,就算改了生死簿,也得让我满足心愿。”
季雪燃因着她这话,蓦然转过身。
赵时宁还站在他身后挡风,他猝然转过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属实吓了一跳,脚步一滑,身体下意识往后仰,就要跌倒在这结了冰的泥泞土面。
季雪燃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拽,赵时宁自然可以站稳,但扔谁都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再次将自己摔在了他怀中,紧紧揪着他的衣袍不松开。
赵时宁故意吃痛地“嘤/咛”一声,手掌落在他心跳急促的胸膛。
季雪燃连看都未敢看她,就要将她推开。
“忘禅师父,我好像脚崴到了,真的好痛呀……这路还要好远,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如你背我回去吧。”
……
赵时宁稳稳地趴在季雪燃宽厚的脊背,双手手搂着他的脖颈,不用吹冷风走这么久的路,又能和季雪燃更进一步,心中高兴极了。
“忘禅师父,你对我可真好。”
她是个惯常喜欢顺杆爬的,视线落在季雪燃光秃秃的脑袋。
纵使季雪燃模样生得出尘好看,穿着僧袍站在那像是清冷的深山涧月,风姿清骨,但她还是喜欢他满头瀑发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忘禅师父,你若是留长发多好呀,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
季雪燃只是沉默着在踩在雪地中,一步一步,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已经犯了错,现下再多说一句就是错上加错。
赵时宁喋喋不休地说着许许多多的话,但大多都是一些琐碎的,没那么重要的话,但却每一句都要在他耳边念过。
她与他为人处世的观念显然是不一致的,就从何昔翠一事就可看出。
她嫉恶如仇,当杀则杀。
而他的做法显然不是她所喜欢的。
“为何不厌我?还要与我说这么多的话?”季雪燃视线落在积雪中飘荡的枯草,眼眸里犹如柔软的云。
“忘禅师父,你这人可真奇怪,我为何要讨厌你,虽然你
有些想法做法我确实不喜欢,但这并不妨碍你是个好人啊。”赵时宁舒服地打了个哈气,声音柔柔地钻进他耳朵里,“而且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呢,你这种美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啦。”
他的心脏又泛起了异样,好像被虫子啃食着,有些痒又有些痛。
这种异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她的目的至少没有那么单纯,他也不该无底线地去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季雪燃想起她在寺中说的话,忍不住问道:“上次你说我很像你的一位故人,你的那位故人究竟是何人?”
赵时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问题。
难不成还能说是他的前世。
这显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否则不更显得她动机不纯。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了,我那位故人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问这些只会让我想起伤心的往事,白白叫我难过。”赵时宁知道他心善,毫不犹豫开始卖惨。
季雪燃果真不忍再问,还对她郑重道歉,“对不起。”
赵时宁故作大度,“没关系,这是我很小时候的事了,要不是再次看见你,我都给忘了。”
何处不知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赵时宁顺着声音朝着远处看过去,却见有一只快马飞速朝着赵时宁这边驶来,每行过一处溅起泥点。
她现在是金丹期修士眼力特别好,一眼便瞥见马背上坐着的人是谁。
是她另一个日思夜想要去睡的人。
扶云。
赵时宁趴在季雪燃背上没有动弹,也没有因扶云的出现而惊慌,总归她现在和季雪燃清清白白的,就算是真有了什么。
她连谢临濯闹婚礼这事都经历过了,总归面对季雪燃这种好脾气,随便骗几句就能将他骗过去。
扶云在不远处将马停下,动作行云流水利落翻身下马。
然后朝着季雪燃作了一揖。
“陛下,好久不见。”
季雪燃神色难得出现不悦,“贫僧早已遁入空门,与施主再无干系。”
赵时宁懵了一瞬,立刻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扶云垂眸睨了她一眼,神情莫测,“他是司鹤南的亲叔叔,也是这个王朝曾经的主人。”
司鹤南自幼时就体弱多病,天生短命相,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皇帝皇后双双离世,只余下襁褓中的太子。
未离世的太皇太后将帝位传给第二子后便撒手离世。
季雪燃虽与先帝一母同胞,但性格截然不同。
他只做了二十天皇帝,便于断绝红尘,遁入空门,再也不问世事。
扶云如今再见季雪燃,心中感慨颇多。
甚至还惦念着将暴戾的司鹤南带回鲛族,让季雪燃继续当皇帝。
赵时宁反倒这些关系很是晕眩,“不对,季雪燃姓季不姓司!”
扶云扶额,“太皇太后姓季,长子随父姓,次子随母姓罢了。”
赵时宁彻底茫然。
叔叔?舅舅?侄子?外甥?
她怎么要把人家一家子都给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