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道:"我老师姓王,大家都叫他摩诘居士。他很厉害的!"为了证明自己老师真的非常了不起,三娘一口气给老者背了几首王维的诗,与有荣焉地翘起了小尾巴,"这些诗全是老师写的!"
老者自是认得王维的,王维当年可是一到京师就名动长安,谁见了不夸一声"王郎好风采"。
只是这些年他们仕途各自浮沉,未再有更多的交集罢了。
老者便问:"他如今在长安吗?"
三娘道:"在的,在荐福寺住。"她好奇地追问,"您认得我老师吗?"
老者道:"见过几次,不算太熟悉。"
三娘在心里头换算了一下,大概就是她和圣人那样见过几次,要说她与圣人是老朋那肯定是算不上的,只能说留了点印象。
她正琢磨着,又听老者问她:"你跟着你老师学作诗吗?"
三娘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跟着老师学琴!"
老者:""
所以你刚才那么骄傲地背王维的诗做什么?!
不过这么小的年纪能背下那么多诗,记性确实挺不错。
一行人在船上了一圈,不想打扰到众人抄,便又下船了在码头上溜起弯来。几个小孩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船上船下那些装置都是做什么用的,不时还向裴旻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大人们讨教。
那老者也随着他们一起走在暖洋洋的冬日中。
李泌不着痕迹地落后三娘她们几步,单独向老者问好。
原来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刚守完母丧的中侍郎张九龄。
李泌当初曾得丞相张说赏识,张九龄恰好又是张说一力提拔起来的人,一老一少交情自是不错。
张九龄说道:"我在这边等候圣人召见,今儿见天色挺好便过来,没想到会碰上你们。"比起笑喝酒的贺知章,张九龄其实要不苟言笑一些,为人也比较刚直,骂起人来极不留情面,一度让许多人对他不甚喜欢。
直,骂起人来极不留情面,一度让许多人对他不甚喜欢。
李泌道:"您清减了不少。"
张九龄道:"无事,居丧期间岂有不清减的道理?"他作为一个靠名声立身的文官,若是为母守孝不瘦反肥,世人该如何他?一个不孝的罪名便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三娘走着走着察觉李泌和张九龄掉队了,转头一,便见他们正立在那儿叙话。
她刚才与张九龄闲谈时便觉这人不是寻常老人家,如今见他与李泌明显是认识的,不由蹬蹬蹬地跑回来询问:"你们刚才是装作不认得对方吗?"
张九龄解释道:"方才人多,不好叙旧,索性先当不认得好了。"
三娘听了觉得挺有道理,当即开始和张九龄互通起姓名来。
张九龄笑道:"我姓张,名九龄,这几年居丧岭南,不在长安,你应当不认得我。"
三娘睁圆了眼。
这名字她听过!
张九龄奇道:"怎么了?你连我的诗也背过?"
三娘回忆片刻,赫然发现自己还真背过。她立刻给张九龄背了一句:"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当然了,这并不是她记住张九龄的主要原因。她记住张九龄的主要原因是,蟹饆饠好吃!
这诗还是贺知章给她介绍张九龄时给她念的呢,说是张九龄的诗清隽永,与他骂人骂得特别狠的臭脾气极不相称。
想到这里,三娘好奇地偷偷多张九龄几眼,横竖也不出眼前这个身形消瘦的小老头儿哪来那么强的战斗力。
三娘是个很讲礼貌的好孩子,不可能对着张九龄本人把这份疑问问出口,只和张九龄夸起了重阳宴上尝到的岭南美味来。
听贺学士说那正是从张九龄家学来的做法!
张九龄道:"那也不是我们家的吃法,我也是从旁人那儿学来的。"
他家乡虽也是岭南,但属于偏北的地方了,差不多挨着江西。
蟹饆鑼这种吃法其实是沿海州县传过来的,记得他当初在长安想吃点岭南口味,特地雇了个岭南来的厨子,一尝才发现便是岭南的吃食也分东西南北。
与他记忆中的"家乡之味"那是一点都不沾边的。
但那些吃食尝起来还挺香,他也就没特意去换人。
三娘听他讲述岭南诸地各不相同的饮食习惯,只觉大唐可真是够大的。
她从小便在长安一带长大,吃的喝的基本都是关中的味道,从不知光是一个岭南道里头都有这么多差异。
都说"民以食为天",饮食习惯往往能反映当地的农业、风俗、经济等等方面的情况,比如你当地许多人家不算大富大贵,饭桌上却总不缺鱼虾蟹蚌,那他们那一带应当大多都是以捕鱼为业的水上人家。
对于这些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三娘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于是刚回到长安没几天的张九龄冷不丁便遭遇了三娘的"十万个为什么"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