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陈好似乎都挺无辜的,但是在场没有人能顾及他的无辜了。
不过,湛兮却还是发现了陈好抬起手臂、落下衣袖时,他双臂上那狰狞的痕迹。
那块状的、深深浅浅的、乱七八糟的肤色,似乎是上面的肉,曾经被整整齐齐地割了一块又一块。
因为收割的时间门不一致,恢复的时间门不同,恢复的效果也不同,所以他的皮肤颜色各异不说,乍一看,这皮肤就像是遍布四四方方的补丁似的,好几处,还是补丁打补丁。
湛兮一看就大概明白,陈好那十几年是怎么给这“腐肉金骨”当肥料的了。
只怕是利用他药人的血肉培育“腐肉金骨”第一阶段,而后在进入第二阶段之前,就把他连皮带肉直接剜走“腐肉金骨”,移植到新鲜的死尸上。
和曾经湛兮看见过的网络活(阎)菩(王)萨似的,心地善良见不得动物死,都喜欢吃肉,所以决定想吃肉的时候就割猪猪一块肉,再给猪猪消毒包扎,让猪长好后,再继续割……
湛兮收回了思绪,平静地问陈好:“你从前知道你师姐没死么?”
按照湛兮的猜想,如果是有知情不报的罪孽,陈好也不应当表现得如此理直气壮才对。而如果陈好有错的话,唯有知情不报这一个道德层面的错误了。
陈好咳嗽了几声,粗鲁地擦了擦嘴角的血,冷漠地说:“不知道!”
果然是不知道。
“我以为只有我自己活下来了,她或许也是这样以为的,”说着,陈好就露出了冷笑,“如果昨天夜里我乘坐的不是都护府的马车,她怕惹事上身,应该在见我的第一眼就会杀了我。”
湛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得多谢你今日如此出力。”
论迹不论心,哪怕陈好是被他逼得不得不尽力,那他也是尽力了。
一句“多谢”,让陈好仓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有些无措地又低下头去。
小国舅若是对他恶声恶气,他尚且能应对。
但小国舅要是态度如此友好,他反而就不知所措了,好似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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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站着的樊月英沉痛地闭了闭眼,她打量过了,这一具还有腐肉,没有完全被金色的苔藓覆盖的尸骨,确实就是罗信。
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许多当年征战时,那些深入骨的痕迹。
樊月英为之痛苦的,是陈好说的,那种花,第一个阶段,喜欢的是活肉。
也就是说,那时候罗信还没咽气。
也就是说,樊月英环顾了一下四周,目之所及,满地的尸骨,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时候被拖进了这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被这恐怖的花嚼食、吞噬……
“我把阿信烧掉,那这可恶的花,是否会和他的骨灰融为一体?”樊月英问。
陈好喘了一口气:“不会,腐肉金骨喜阴喜凉,稍微热一点它就会死,火一烧,它会直接化作烟气消失。”
樊月英退后了几步,显然是答应要将这尸体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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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云生月已经根据湛兮的指示,找到了角落里,被随意丢弃的,堆成了一堆的——名牌。
每一个大雍朝的战士,都会有自己的名牌,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和所属的军队。
蹲下来的时候,云生月居然有些腿软,他看着这堆积的名牌,眼瞳在不可置信地颤抖。
他甚至、他甚至还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其实在他们进来之前,湛兮就已经打量过那堆名牌了。
都是各大军队里,算得上是明日之星那样的存在,好些人的名字,就连原身的记忆力都有。
还有一些人,还是门阀子弟。
这些人曾经何等意气风发?想必就是文人骚客笔下那荡气回肠的模样吧。
只不过,可惜的是,他们还没能彻底发光发亮,就湮灭了所有的光……在这个肮脏的、不见天日的洞穴中。
“我宁愿他当场毙命,被战马踏碎,也不要他竟死得如此悲哀窝囊啊!”那个安北的战士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云生月伸去拿名牌的手在颤抖,那双波光粼粼的狐狸眼中,如今盛满了泪水。
湛兮知道,那其中,该是有北庭战士的名字的,或许……还不少。
毕竟那狗东西的老巢,距离北庭最近。
湛兮原本还以为能犯下如此滔天大案之人,想必其身后必然是有什么依仗的吧?
但是现场并无任何沟通外界的痕迹不说,被这厮盗走的门阀子弟占比还不少……
这些门阀世家最令人头疼的地方在于他们太聪明,聪明到想太多。想必家中子弟不见了,他们还会以为是某某敌对势力暗中出手了吧?
如此一来,此人一人作案,其影响却极为骇人,想必在各地都会因为她的行为而引发不小的争端。
湛兮看着那些名牌,甚至隐约能感觉到那个死在他手下的人的,奇怪的情绪。
那是一种……兴奋到战栗的疯狂。
她在享受折磨这些在当地都小有名气的将士,她意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挑衅那些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根本不敢招惹的势力。
比如名门世家、比如各处军队、比如……大雍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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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对这些全靠精神胜利的废物垃圾犯罪人不感兴趣,他拍了拍云生月的肩膀,寥作安抚。
云生月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开始收拾那些名牌。
湛兮对他说:“我已经派人回去带一些能装骨灰的坛子过来了,稍后焚烧之前,千鹤公子你稍微记一记这些尸骨上面有没有特殊的地方,比如何处骨头的刀痕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