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去见识见识这个‘青江双姝’。”湛兮说。
“我也想我也想!”二皇子听了之后果然很是感兴趣,甚至跃跃欲试的想要现在就拉着他大哥和小舅舅跑回立政殿去找他阿娘,然后直接坐等那个神秘的女人进宫来。
可是很快,他的热情就被一桶冷水泼了个正着,只听他有些失落的说道:“可是怎么办呢?今天还要上课呀。”
“这就要靠我们三个人中,在刁先生眼里,最有‘信誉’的那个人了……”
湛兮缓缓地说着,缓缓地扭头,而后,眼神缓缓地锁定在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
估摸着孤的“信誉”也很快会被清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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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诸事不顺,刁道远刚开讲不久,就出了些意外,太子突然腹痛!
刁先生立即派了人去请御医,又派人去告知圣人,只是圣人在早朝,恐怕没那么快能见得着面,又另外派人去知会曹贵妃。
御医来了,一番望闻问切后,确定太子没问题。但太子却紧紧地皱着眉,表示还是不舒服。于是御医不得不做出“可能是疲倦”“需要多休息”等等敷衍又上道的建议。
刁道远当即便决定今日不上课了,让太子回东宫去好好歇着,来日他再向圣人禀明此事。
其他的伴读都被送出宫了,一贯让刁道远觉得最混的曹国舅,却主动提出要护送太子一路回东宫去……
刁道远唏嘘了一下,欣慰地说:“睿之啊,你也是个好孩子啊!”
好孩子·湛兮露出了一抹“谦虚”的微笑。
然后刁道远就目送着这一行人,包括因为实在太过“担忧”太子而要求一路随行的湛兮和二皇子,浩浩荡荡地往东宫的方向,渐行渐远……
他们当然没有真的回东宫去,到了刁道远看不见的地方,拐了个弯,他们往立政殿去了。
诶嘿!姐姐刚刚才接了消息说太子突然腹痛,恐怕也是有些担心的吧?
他这个弟弟哪里能让姐姐担心呢?立刻就带着身体健全、毫发无伤、龙马精神的太子到她眼前去,一秒令她安心!
湛兮自信地把玩了一下自己腰间佩戴的坠玉,抬头望了望洁净的天空,心中唏嘘:我可真是天底下最贴心的的好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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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穆之刚听了有宫人来报说太子上课时突然腹痛,她第一个反应是要赶过去看看情况,而后又忽然想起了昨晚丈夫随意提了一嘴——
“听到你明日要召见甄氏后,金童子随即说想念刁先生了,明日要进宫来上学。”
曹穆之便又坐了回去,很好,她那混世魔王一样的弟弟,居然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把心思那么重的太子都给笼络住了。
她略略坐了一会儿,打算喝完这杯茶水,若还没其他动静,那太子可能真不舒服,届时她还是要过去一趟,但是如果……
“拜见娘娘!宫人来报,国舅爷领着太子殿下和二殿下正往立政殿这边来了。”
曹穆之:“……”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湛兮领着两个兴致勃勃却又因为干了“坏事”而有点儿怯怯的小孩儿,自个儿大摇大摆地往立政殿里头走。
果不其然,他瞧见了曹贵妃已经等着了,她在那精美贵重的千丝金翎贵妃椅上侧坐着,美丽的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中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鸡毛掸子。
二皇子抖了抖,脚步停了下来,然后缩在了湛兮的身后,让湛兮把他整个人挡住。
太子:“……”他也想躲起来,虽然曹贵妃不可能打他,但是这种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嗔的表情,营造出了一种压迫感非常强烈的氛围,真的有点令他都感觉到怕怕的。
“姐姐!我想念你了!课都不上,就来见你了!”湛兮臭不要脸地笑嘻嘻上前。
“啪!”曹穆之手中的鸡毛掸子一把打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水都荡漾了几下差点飞溅出来,这一个吓人的动静让二皇子瞬间缩紧了脖子。
二皇子像是一只憨鹅似的,觉得小舅舅挡在前面还不够保险,于是他顺畅无比地伸手,把他大哥太子给拽了过来,挡在了他和小舅舅的中间……嗯,这样感觉就安全多了。
二皇子满意地点点头:阿娘要打人,首先打小舅舅,其次打大哥,前面挡着两个人,他一定就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太子无奈搓搓脸:“……”傻弟弟,你娘亲是将门虎女啊,据说未出阁的时候就是闺中练家子,你信不信她一把扒开曹国舅,两只手就能把咱两同时给拎起来!
太子也是第一次直面不那么“温柔似水、雍容华贵”的曹贵妃,他忽然有些惊悚地觉得,真的要打起来的话,他和弟弟两个加起来恐怕都不够曹贵妃塞牙缝的吧?估摸也也就是曹国舅皮厚一点,会更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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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同“犯罪”的那两孩子成憨鹅了,一个两个的大气不敢出,湛兮作为自封的“孩子王”,岂能在这时候退缩!
于是他丝毫不怕,继续嘻嘻嘻。
曹穆之手中的鸡毛掸子一挥,犹如壮士挥刀一般凌厉流畅,鸡毛掸子指着湛兮的脸,她挑了挑眉:“来,你接着说。”
“我实在是太想念姐姐你了……”湛兮这叫一个胆大包天。
“哦?不是昨儿个才同你一块儿用了晚膳么?你今儿个就这般想你姐姐我了?连着要带坏这两个孩子,课都不上了?”
湛兮眨了眨眼,一脸真诚地看她:“姐姐,这是因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他作死作到二皇子都察觉到了危险降临,看着亲娘背后那被日光无限放大的影子,二皇子越发觉得小心脏要受不了了,他拽了拽太子的袖子,小小声说:“大哥,等会儿打起来,你一定要让我先跑。”
勉力站稳的太子故作镇定:“为什么?”
二皇子挪了挪脚步,握着拳头,一副要给自己的大哥打气的模样,说:“阿娘会打死我和小舅舅,但是打你绝对不会打死你的,你放心,你替我挡在前面,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缺胳膊断腿什么的不用怕,那些老御医都很厉害的!”
太子:“……”傻弟弟你有没有发现你娘的表情更恐怖了啊!孤觉得你这话说出来后,被打死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了!
曹穆之原本打算着高低也得抽湛兮几下子,让他长长记性,平日里他自个儿胡闹也就罢了,如今带着二皇子和太子一块儿胡闹,那还得了?
这事儿她要是不兜住,明日弹劾这几个孩子的折子就能跟免费了似的在丈夫的案牍上漫天飞舞。
只是曹穆之还未来得及开打呢,尚宫局的女官先到了,跪在大殿之下:“拜见贵妃娘娘。娘娘,罪臣之妻甄氏已等候在殿外。”
“宣她进来。”曹穆之手中的鸡毛掸子指着湛兮的方向点了点,说道:“我晚点再收拾你。”
湛兮直接当听不见,嘻嘻笑着像这个宫殿的小主子似的,那状态,简直是自在极了。他先是领着二皇子和太子各就各位,搬了三个雕花腿坠以彩穗的月牙凳排成一排,他们三个就坐在了一起,然后还招呼在宫女将那张曲足香案搬到他们面前来,准备上瓜果。
“那个嘉庆李好吃,多上这个,其他瓜果问问他们两要吃什么。”湛兮说。
二皇子缩了缩脖子,不敢提意见,太子最后说:“孤都可,随意吧。”
宫女领命而去。
看了全场的曹穆之无奈扶额:“……”
金童子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八卦的,难道说,看热闹真的就是人类的天性吗?他爱八卦就算了,脸皮怎么也越来越厚了?
而且这孩子也忒嚣张了,是她太久没揍金童子了吗,让他以为她已经老了,提不动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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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瞧见女官领着一个行走得当的妇人进来了。
妇人穿着交领高腰襦裙,襦裙以青色为主调。
湛兮想起了这位甄氏女的来历,她出身蜀中青神县甄氏。青江所经之地原为青羌古国所在,青羌族人正是因为崇尚青色而被称之为青羌。
现如今看来,靠近那一块地方的汉人也是受其影响的,甄氏来面见曹贵妃,自当着重打扮,她穿的正是青色。
“罪妇甄氏,拜见贵妃娘娘。”甄道藏缓缓跪地,行了叩首大礼。
“起来吧。”高坐上的曹穆之说,示意左右,“赐座。”
“多谢娘娘。”甄道藏略有些意外。
来之前,她就想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曹贵妃召见自己的原因。
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准备,毕竟圣人抄了王家……却独独没有动她。
不是甄道藏太过自信,而是自古以来男人多好色,而她甄道藏虽然上了些年纪,但到底年轻时候美名在外……圣人此举确实容易引人误会。
若是圣人没有告知贵妃娘娘独独放过她的原因是什么,贵妃娘娘想岔了之后才故意召见的她,只怕真的是来者不善了。
不过如今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甄道藏坐在了那张小板凳上的时候,还在思忖曹贵妃态度如此和蔼的原因所在,难不成……
当今圣人对曹贵妃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还让曹贵妃来试探自己?
甄道藏看似温顺低头,实则眼中寒光闪烁,这世间,当真会有男儿待自己的妻子以毫无保留的诚挚!?不,她不相信!!!
为了狗命着想没有坐在台阶之上,而是搬着小板凳在角落排排坐的湛兮和二皇子和太子,刚好瞧见了甄道藏的侧脸,以及那骤然锐利后又缓缓放松,变得柔顺的眼神。
湛兮咬着李子:“……”表面菟丝子,内里食人花?
太子插了一块香瓜:“……”这女的放去和那个死掉的“王氏女”一块的话,谁会赢?
二皇子茫然地嚼了嚼嘴里的果脯:“……”她怎么了?她眼睛里进小飞虫了吗怎么突然就瞪眼了?
甄道藏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好像有人一直在看她。敏锐地一抬头,她这才发现就在她旁边的角落里,还坐着三个孩子。
这一大二小的孩子坐成了一排,都是一边吃瓜果,一边用天真烂漫的眼神反复打量她。
甄道藏:“……”
她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异常诡异又奇妙的猜测,难不成曹贵妃叫她进宫,和那件事没关系,主要是要向她请教如何养孩子!?
也是,养孩子她确实是有些格外“独到”的经验的,甄道藏自信了起来,虽然她自个儿没能生下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但是近些年来,她却也大大小小地养死过不少丈夫和其他女人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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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穆之不主动提那三个孩子是什么身份,甄道藏也不好主动提,更不要说行礼了。
甄道藏像是一个毫无破绽的,那种见过些大世面不至于面对贵人的时候战战兢兢手足无措,却又因自身的性格较为腼腆而显得话不多的官宦之妻。
曹穆之挑着捡着与甄道藏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从天气说到花草,从花草说到诗书,又从诗书拐到了家常……
眼看着湛兮不断用小眼神瞟过来,曹穆之美目一顿,瞪了湛兮一眼,湛兮根本不带怕的,还是向自家姐姐持续输出妖娆的“眼电波”——快呀!姐姐你快问呀!哎呀,别聊了别聊了,这有什么好聊的,来,我们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二皇子吃瓜果的速度慢了下来,因为他的小肚皮要鼓起来了,快吃不下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探过手去一摸,果然,二皇子的肚皮都鼓起来了。
“你别吃了。”太子说着拿走了二皇子手里头切好的香瓜。
二皇子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是我不吃东西的话,好无聊哦……”
就是在这时候,曹穆之骤然出声:“甄道藏!王黎光十大罪状及其家业详情,可是由你所写!?”
此一句,恍若惊雷,甄道藏被骇得当即就从板凳上滑了下去,直接跪伏在地。她瘦弱的双肩在瑟瑟发抖,似乎是被吓着了一般。
可无论是湛兮还是曹穆之,他们都知道,她一开始确实是猝不及防地被吓到了,可是当她趴下去时,却不是惊恐,而是为了合理地遮挡住自己的表情,瑟瑟发抖也是示弱于人,想要争取时间思考。
“你可以慢慢想,”曹穆之垂眸,看着那抹细弱的青色身影,“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甄道藏冷汗淋漓,她确实在想,但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却感觉迫于另一个女人强大的威慑力,她根本无法思考什么。她被压制住了,她无法思考曹贵妃为什么会知道此事,曹贵妃为什么知道此事却一开始不说,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却又突然发难……
理不清楚了,甄道藏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细细地琢磨了,最后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贵妃娘娘所说的东西,倘若是用巴蜀广都纸以颜体写就,那么——它确实由我所写!”说到最后,甄道藏直起了身子,坦荡荡地仰视着那个至高无上的女人,等待着她的一语,决定自己的生死。
二皇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又揉了揉,最后拉过湛兮的手让他帮自己揉:“吃太饱了,好难受。”
湛兮敷衍地把这傻孩子当是老虎猫,动作轻柔地给他揉肚子,笑道:“快结束了。”
甄道藏本以为自己会被即刻拿下,可是没有,不仅如此,曹贵妃还收罢雷霆之怒,忽然和风细雨了起来。
“你且说说,你为何要如此做?这些东西,你准备多久了?那王黎光,可是你的夫婿啊……”曹穆之问。
“夫、婿……”甄道藏缓缓地、细细地品味着这两个字,仿佛是在咀嚼着猩红的生肉一般,她忽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悦耳,“夫婿啊夫婿,正因为他是我夫婿,我才能轻易置他于死地呢!”
“这些东西,我准备了好多年了呢,本还差了些火候,不该那么快呈给圣人的,只是……”
甄道藏蓦地抬眼,秋水一般的眼瞳里迸发出了极为强烈的杀意:“谁叫这蠢货自寻死路竟敢谋逆!我不过是作为妻子,体贴地再送他一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