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努力扣太子的手,企图让他大哥快想办法的二皇子闻言抬头,不满地瘪了瘪嘴:“……找我干嘛?”
这态度十分不友好,但上官无病却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地靠近他:“你还生气啊,你太子哥哥这不是帮你把我骂回来了吗?”
太子把二皇子拽开了一点,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官无病,与太子对视后,上官无病那狐狸一般狡黠又妖孽的笑,终于缓缓从脸上消失。
好吧,对着太子这不怒自威的脸,他笑不出来了。
太子抓了抓二皇子的手,意思是“二弟你别扣了”,然后直接光明正大地指着那些东西,问郭小福:“这些是什么,孤要掀开红布看看。”
既然陪不了弟弟偷偷摸摸看,那就直接以身份地位要求光明正大地看!
“太子殿下您要看也不是不行,只是国舅爷说了,这是给您准备的‘惊喜’,您现在看了,那到时候可就没有‘惊喜了’……”
郭小福心道还好国舅爷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告诉了他要是那两兄弟逮着他强行要求一探秘密的时候要如何应付。
“惊喜……?”太子皱了皱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些红布包裹的东西,他实在无法从那古怪的轮廓中,看出那是什么。
但郭小福传递的湛兮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没有强令要求现在就看。
“是的,”郭小福笑眯眯地说,“国舅爷说‘有时候有些好奇心,是需要被延迟满足的。哪怕是同一件事物,也唯有恰好的时间门、恰好的地点,才会邂逅它最好的模样’。”
太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
上官无病默默观察后,悄悄地和二皇子说:“你太子哥哥这是被这个太监说服了,是不会带你去看那个东西的了,你要不别理他了,来和我玩吧?你来我府上玩,我带你偷喝剑南春酒!”
二皇子嘟着包子脸听他哔哔了一堆,然后拉着太子大声告状:“大哥!他说要带我出宫偷偷喝酒!!!”
太子蓦地回首,死亡视线直直射了过去。
上官无病:“……”啧,明明看起来那么好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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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崇义坊,工部名下墨梅茶室,大雍朝第一届全国玻璃工坊交流大会现场。
迎来送往,礼仪繁杂尚且不言,一直到众人根据那特制长桌上的拜访的姓名牌,依次入座,主持人姚鹏举有条有紊地讲解了整体流程。
“下面有请国舅爷发表大雍朝第一届玻璃工坊交流大会开幕式讲话。”姚鹏举这个专业的“主持人”,甚至是直接脱稿的。
大会现场,人员组织安排,一切都非常附和湛兮的想法,唯一欠缺的是扩音器(麦克风),不过没关系,湛兮这等修炼之人,是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喉咙中自带麦克风的奇人的。
湛兮迎着这些陌生玻璃工坊的东家与其身后工匠、管事等人或是考究、或是观察的眼神,只冲另一边拼命为他鼓掌的木迎春等人轻笑了一下,而后理了理姚鹏举为自己撰写的煌煌演讲稿,开始——照着念。
等湛兮终于将这完美到注定要在民族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演讲稿念完,众人非常给脸地疯狂鼓掌,正准备要吹嘘湛兮几句,拍拍马屁,却见湛兮完全不给众人机会,直接话锋一转——
“好了,闲话休提,浪费时间门就是浪费生命。下面我们直接进入正题,由正七品上国子四门博士姚鹏举,为各位展示‘凤凰玻璃工坊’的成果。”
众人一愣,这么快?他们互相对视着,正要眉眼官司交流一番,却见有小厮丫鬟等小心翼翼地抬着湛兮名下“凤凰玻璃工坊”的最新作品,放在了展示台上。
姚鹏举开始逐一向他们介绍:“此乃琉璃蟠桃树,此乃七彩印花琉璃灯罩……”
一一介绍完这些精美宛如神迹的玻璃造物后,姚鹏举便让木迎春等制作它们的工匠,来向众人仔细地说明其形成过程。
一开始众人多少有些不安,但都是玻璃行业的从业人员,很快就被这满满的干货完全吸引住了心神,投入到了这凤凰玻璃工坊的工匠们所说的制造流程中,偶尔还有人会从中产生一些新的奇思妙想,便忍不住开始了交流。
有的人茅塞顿开,有的人恍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有的人则眼睛里异彩连连仿佛捡到了大宝贝……
许久之后,这一波交流,终于渐渐停止了,姚鹏举便开始总结凤凰玻璃工坊在制作玻璃中,所采取的新技术和新发现,包括模具吹制法,压延印花法等等。
就在这时候,面对着这一群在技术上已经“吃饱喝足”动弹不了的玻璃工坊的东家们,湛兮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既然名为交流,那自然是有来有往方为‘交流’,我们已经率先抛出了砖头,如今也该引来宝玉了吧?”
众人一顿,面面厮觑,眼神中皆有震惊之色,也不知道是震惊湛兮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要求他们拿出技术,还是在震惊旁的什么东西。
“下面哪个工坊愿意率先与我等交流一番的?”湛兮问,又道,“诸位,还请明确,大雍朝的全国玻璃工坊交流大会,自然是为了整个大雍的玻璃行业水平的提高,而不是为了喂饱一两家玻璃工坊。”
“我们要的不是大雍朝内部僧多肉少在明争暗斗,我们要的是成就这个行业的顶尖,赚取外国人的银子,扩大整个市场,让谁都能吃肉喝汤。”
“你们拿出某一项技术,技术在大雍朝内部共享,但技术依然归于你们,拿出技术的人,将要享受以这项技术而获利的分成……我不是叫你们平白地要献出自己吃饭的手艺,而是要你们成就更优秀的玻璃工坊!故步自封只会走向灭亡!”
“要记住,你们不是为了赚那几个钱,而创办的玻璃工坊,你们是有使命、有责任在身上的,当大雍朝的玻璃成为这天底下最好的玻璃,这都是你们的荣耀!”
大概是湛兮这一番话,打开了某种应该被名为“格局”的东西,这些商场上的老油条们,被迫开始沉思自己的“社会责任”。
其实这时候的“东家们”,能叫他们的家底快速增长的,并不是玻璃,而是瓷器,玻璃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而他们又得了八方听雨楼的某些暗示,已经知道这位深不可测的少年国舅爷早就晓得他们到底几斤几两了,既然如此……
“敝帚自珍就没什么意思了嘛!”一位穿金戴银的妇人率先站了起来,“国舅爷仗义,予我等启发无限,既如此,我且也来抛砖引玉,就说一说我们玻璃工坊已经掌握的七种颜色的着色物是什么吧。”
“好!”湛兮为她鼓掌,“夫人巾帼不让须眉!”
这位夫人飒爽地笑着,开始逐一说明哪一些颜色,具体用的是哪一些原材料,这些原材料又是由什么东西提纯出来的。
有人带了个头,很快就有不服输的人纷纷站起来,开始炫自家的东西,有些真的只是单纯的工匠技术过人,有些却确实是有不少新发现的。
最让湛兮惊喜的是,有一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站起来说:“某多年前有一发现,却始终不敢与任何人说……”
原来是那一年清明节,腰缠万贯的他家族为先人烧了不少的纸钱,他在纸钱堆里头发现了液体状态的“锡”,他觉得这玩意儿很有趣,便收集了一些,将锡装在了铁盒子中。
后来又忽然有些奇思妙想地将锡融化成水后,又玻璃液体倒进了装锡的铁盒子里,虽然铁盒子很快就裂开了,但是他还是瞧见了玻璃液体是不溶于锡水的,而是会浮于表面。
人类的很多发现,或许都是源于诡异的好奇心,又或者说——源于手贱!
“那时候我还年少,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因为那铁盒子炸开了。”这人笑了笑,“现在看来却不然,正如方才国舅爷所说的,可以切开玻璃后像擀面那般将玻璃擀成平面,但这玻璃不易塑形,我等做不到……”
湛兮但笑不语,你们当然做不到,我还没告诉你们用草木灰加入原材料,加强玻璃的延展性呢。
“不过这锡水却可以,若是有一个厚重的大铁盒,先装一部分锡水,再倒入玻璃液,那玻璃液就会浮于表面,如此不就成为了一块平面的玻璃了么?”
“好想法!”湛兮赞叹,这就是浮法制玻璃啊,他一直在等待着木迎春等人提出来,可是有时候啊,人总是会陷入一定的迷障中的,不同的脑子,会诞生不同的灵光,这是人类思维的美妙之处啊,这就是思想交流的意义!
“如此不可。”
但也有人反对,毕竟锡和铁都是官营的东西,不太好弄,他们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
“有何不可?你赵老三难不成就比我想得好不成!?这可是我的发现,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别急,我也有个想法,为什么非要擀平玻璃,又或者用锡水垫底呢?直接用一个平整的容器,装入玻璃液,那玻璃液定型后,不也是平整的么?”
很好,这就是浇铸法了!湛兮暗自点头。
“玻璃要擀,那自然是为了让它足够的薄啊!你直接浇灌进容器中,能保证它有那么薄么!?”
“那厚一点的玻璃就没旁的用处了吗?”
有啊,湛兮默默地说,做光学玻璃嘛,望远镜不就需要厚厚的玻璃块了么。
“那你说有什么用?你提出来的,你说。”吵起来了,已经不是交流了。
“你们要和我一起想啊!”
湛兮满意极了,他看到的是什么?是玻璃行业的从业者们像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争吵么?
不,不是的,他看到的是火花如同一粒粒珍贵的闪耀的宝石,在激流勇进的银河瀑布中跳跃着……这是思维碰撞出的火花啊!
这就是人类群体的优秀之处,正所谓——集思广益!
“国舅爷,”田姑姑小心翼翼从角落中凑近,附在湛兮耳边,“郭公公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湛兮起身:“诸位,今日到此为止吧,天色将黑,诸位交流了一整日,也该疲惫了,且先用膳吧!”
交流大会嘛,那当然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了的,起码也连续开个十天半个月不是,否则哪里能真正的“交流”出一些什么东西呢。
后续要整理内容,要制定相关协议,一套流程走下来,也并不容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湛兮是觉得这玩意儿提上日程后,那就……
交给工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