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阁。
“都是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往日咱们风光的时候,一个个谄媚逢迎,满脸堆着笑,各种讨好。送到玉兰阁的东西哪样不是顶尖货。
“如今主子一时落难,他们立马换了副嘴脸,我不过多问几句吃食,就不耐烦,还怨我多事,给我脸色看。”
侍女雪青一边为王夫人布菜一边骂骂咧咧,神色愤愤。
王夫人止住她:“算了,宫里捧高踩低,跟红顶白,素来如此。多说无益。”
雪青张张嘴,瞧了眼王夫人面色,终是闭嘴,安静将碗筷递给她。
王夫人吃了一口,立时吐出来,眉宇紧蹙。
“怎么了?”
雪青狐疑,瞧她神色不对,捡了菜碟旁边的一块豆腐放入嘴里,也立时吐出来:“呸。竟是酸的。昨日还只是菜食少,品相不好,今日……
“他们怎么敢拿这种东西来糊弄主子!真当我们失势了,谁都可以踩一脚吗!不行,我找他们说理去。”
“站住!”王夫人将人拉回来,“不许去。”
“主子,你还没被定罪呢,陛下更没说要惩处。你仍旧是夫人,该有的分例总要有。昨日东西虽差了些,好歹能吃,你不让婢子说,婢子答应你,咱们忍着。但今日这东西怎么吃。婢子无所谓,可你不能受此等侮辱!”
王夫人摇头:“你想找谁,怎么找?”
雪青一僵,猛然记起王夫人被禁足了,玉兰阁也都被禁足了。吃食只能别人送进来,她们出不去。
雪青颓唐低头,又咬牙不甘:“那也总要叫人传话出去,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这般下去,吃食一日不如一日,前两天还能有肉,昨日只见青菜麦粥,今日更是荒唐,明日还不知怎么样呢。”
王夫人没回答,只是轻叹:“先这样吧。至少粥食能入口,可以将就。左右我也没什么胃口。”
为何没胃口,因为心里藏着事,忍不住担心。
担心什么,不必多说,雪青也明白,她蹲下身,握住王夫人的手:“主子,陛下对你还是有情分的,现在不过是气头上才会把你禁足。等事情查明就好了。
“只需你脱身出来,王家那边咱们可以再细细谋划。你还有二殿下呢。二殿下终归是陛下亲子。陛下子嗣单薄,总要顾念几分。”
王夫人神色忧虑,不置可否。她原也是这么想。但现在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如今这局面太不寻常,与她设想截然不同。
禁足冷落在她意料之中,但玉兰阁的人全都不许进出,外面的消息她半分打听不到,这有点超出她的预想,让她有些心慌。
再加上前两日竟将刘闳也挪走,更有各方下人的怠慢态度,心中更不安了。
虽然她嘴上说宫中跟红顶白是常事,但宫里人也多精明。她只是被禁足,又不是已经被褫夺位分,打入冷宫。事情未定,他们怎会在此时显露丑态,不怕她平安出来后报复吗?
还有……
正想着,门外有人来禀:“夫人,张廷尉派人过来,要带雪青走,说有些事情需要她配合审讯。”
王夫人眸光一颤,雪青脸色立时白了,却也知道此事躲不过,忙应声道:“请等一等,我马上出来。”
她看向王夫人,神色坚定:“主子放心,婢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福身拜别,走出门去。
王夫人起身追上,有心想留住她,待看到来人是禁军甲卫后,身形顿住,张着嘴,硬生生将回护的话吞了回去。
禁军甲卫就代表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决议,她怎能抗旨?如今的她有什么底气去抗,只会适得其反。
王夫人抿紧双唇,就这样定定看着雪青被带走,双手越攒越紧。
前两日,玉兰阁中伺候的人就被带走好几个,一个都没回来呢,如今又是雪青。这不是什么好现象。王夫人整颗心一点点往下沉。
跟在她身边这些人都是入宫后才伺候她的,六年前之事,她们全然不知。带走她们自然不会是为了旧案,而是为了近日再度对王婉仪出手的新案。
刘据提出的一点没错,哥哥这阵子来得确实太勤了。
王夫人倒不是怕有人供出自己,毕竟牵扯往事,她与哥哥每次会谈都很小心,其他人探听不到。最多守门的雪青隐约察觉出些许端倪,但她相信雪青不会出卖自己。
可即使如此,也并不能给她安慰。
因为太不寻常了。目前出现的种种局面,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计划有误,事情已经慢慢脱离她的掌控。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张汤查到哪一步,是不是有了别的证据或线索?
王夫人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才更是心焦。她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忐忑不定,惴惴不安,目光都有些呆滞。
她就这样坐着,一坐就是大半日。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吱呀,门被推开。
王夫人下意识唤到:“雪青!”
她打从心底里希望是雪青被送回来,但不是。看清来人,王夫人勉强恢复神色,不愿让对方看出零星半点自己的异样,她目光淡淡瞄过去:“是你?”
李夫人摘下斗篷,点头:“是我,我特意来看看姐姐,姐姐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还行。”王夫人语气淡淡。
李夫人瞄了眼桌上的残羹冷炙,又迅速移开眼,识趣地没有拆穿。
她选了王夫人对面的位置坐下,言道:“姐姐,我去看过二殿下了。二殿下如今独居一殿,仍是从前伺候他的人照顾着,一应吃食不缺,无人苛待。
“但因着你落难,宫里风言风语难免。就算下人再避忌,也总会被二殿下听去一些。
“二殿下担心你,多问了陛下两句,惹得陛下冷了脸。我去给皇后请安时,还在无意中听到皇后同李姬商量,说要给二殿下寻个养母。”
王夫人双手又篡紧了两分。
她这个生母犹在,何须养母。除非……()
她抿唇:“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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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没有隐瞒,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包括刘据与石邑的对话。
对上了,与她这边的情况全对上了。王夫人面色变幻,深吸口气:“案子查到哪一步,张汤找到什么证据!”
李夫人低头:“不知道。但必然是关键。”
“不……不可能。”
王夫人不信,更不愿相信。
事情是她策划的没错,但几乎每一步都是兄长执行,她的行迹不多。就算查,按理也只会查到兄长,不太会查到她,更别说关键证据了。怎么会……
王夫人努力回想,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落下什么把柄。
李夫人瞥她一眼,眸光闪动:“姐姐,有些事情何须确凿证据,只看陛下信或不信。此事若无太子插手,姐姐当不至如此。
“但姐姐也知陛下有多重视太子,而太子对陛下的影响又有多大。太子应承了赵过,这些天一直盯着调查,明摆着要力管到底,查明全部真相,怎会轻易罢手。
“小孩子做事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能允许所谓‘可能’‘估计’‘也许’‘大概’这等模棱两可的疑点存在。”
王夫人面色煞白。
这话可谓直接戳进她的心窝子,将她最惧怕的事情说出来。
张汤主理,太子督办,背后还有皇帝默许。什么线索挖不出,谁的嘴巴撬不开?
哥哥当真能撑住吗?家里人能撑住吗?
王夫人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她喉咙上下动了两下,看向李夫人:“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李夫人哪里不知她此话何意,低头轻叹:“姐姐,妹妹无能,帮不了你。”
王夫人蹙眉:“你什么意思?”
“真不是妹妹不愿帮你,而是如今局势严峻,妹妹无能为力。”
王夫人一嗤:“那是你的问题,要你去想办法。你别忘了,是我费心思找机会让你被陛下看到,助你圣宠不断,风头无两。没有我,你能有今日?
“当初我问过你,是不是只要我能帮你得宠,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你回答:是。
“如今你已成了陛下最偏爱的后妃,我帮你的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也到你实现承诺,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莫忘记,你我一体。我若好不了,你能好吗?”
最后一句,威胁之意溢满而出。李夫人如何听不出来,但她仍旧淡定,语气平和:“为何不能呢?”
王夫人怔住,神色惊疑,转瞬眼神凌厉起来。
“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若我走投无路,可不敢保证自己会说什么。毕竟冷宫孤单,黄泉路上更寂寥,如果有好姐妹一起同行也不错,是吧?”
王夫人起身走近李夫人,弯腰俯视,轻轻掐住她的下巴:“所以,不要试图跟我耍花样,别谈什么办得到办不到。你当我没做过宠妃吗?
“以如今皇上对
() 你的喜爱,你便是无法插手案件,做不到护我周全。但帮我说几句话,保我性命,让我惩处不至于过重是可以的。端看你愿不愿意。”
“若我不愿意呢?”李夫人不慌不惧,目光直视。
王夫人冷嗤:“那我就只好与陛下说道说道了。到时候且看你这个假李小妹的身份经不经得起查。”
李夫人脸色微变。
这表现让王夫人很是满意:“所以何必与我对着干,非要我把话说这么难听呢。你除了帮我,没有其他路可走。”
“倒也未必!”
四个字出,一把匕首忽然冒出来,抵住王夫人的脖子。王夫人身形凝滞,双目惊惧:“你……你想做什么?”
“只是想告诉你,我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形势即刻倒转,李夫人起身,王夫人被逼得步步后退,她脸色又青又白:“你要杀我灭口?”
李夫人笑而不语,她将匕首往前推进,王夫人下意识后仰,脚下一个趔趄,摔回椅子上,身形颤抖。
唬了她大跳之后,李夫人又将匕首收回来,掂在手中把玩:“若你知情识趣,懂得如何取舍,我当然不想自己手上再染鲜血。”
再?
王夫人眼皮大跳:“你杀过人?”
李夫人不答,坐回对面,正色道:“这不重要。姐姐,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说是谈,可匕首的尖刃一直对着王夫人,若她有半点异动,便能立马要其性命。
王夫人深呼吸:“你想谈什么?”
“姐姐自己送自己一程如何,如此还可以选个你喜欢的方式。”
王夫人面色大白:“你……你要我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