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众人不明所以,既疑惑又好奇。
刘据勾唇:“你们尝尝。”
卫长顿住:“尝尝?能吃的?”
“能,不过只能吃一点点。像这样。”
刘据伸出一根手指,沾了几粒“砂砾”凑到刘彻嘴边。刘彻轻轻一舔,眉宇微蹙,然后怔住:“咸的,是……盐?”
语气不确定,盖因这“盐”与寻常所见外观不同,味道也不同。寻常盐块大,颜色偏乌带黑,此物皎洁;寻常盐块尝之咸中带苦,此物只有咸,并不苦。
众人都学着刘据,轻轻尝了几粒,脸上困惑愈胜。
确实,似盐却又不像盐。
好几双眼睛纷纷看向刘据,寻求答案。刘据点头:“是盐。细盐。”
“细盐?”刘彻看着眼前的陶罐,“细腻如雪,倒也恰当。怎么做到的?”
“这一罐我用的蒸馏法。让祁元娘辖下琉璃坊做的工具。”
怕他们不懂,刘据特意画出图纸,按照图纸所示,一一解释。
刘彻神色微闪:“蒸馏法,也就是说还有别的方法?”
“对。最简单的是煎煮法。与我们目前所用相同。”
相同?若相同,为何产出食盐品质会差这么大?
“因为缺少洗涤,缺少稀释。我们如今用的盐,多是凿井采卤所制,或者利用海水所制。不论凿井采卤,还是海水,两者中除了盐,都含量许多杂质,譬如硫酸钠、硫酸镁、氯化镁等等。”
众人一脸懵逼:“什么酸,什么美?”
刘据大致知道是些化学成分,但无法仔细解释清楚,干脆道:“一些杂质的名称,理解为非盐杂质就行了。
“我们现今制盐,通常是将水分完全蒸干,只剩结晶才停止。如此,盐与杂质混合在一起,就造成盐块颜色不纯,味道也偏苦涩。”
刘彻敏锐听出他的言外之音:“不能完全蒸干?”
“是。氯化钠……嗯,也就是盐。盐的溶解度低,会先析出。其他杂质溶解度高,会后析出。”
溶解度、析出是什么,大家不是很懂,但结合上下文,基本可以理解意思,不必多问。
刘彻挑眉:“也就是说,只需在盐析出而杂质未析出时,将盐块,也就是你所谓的结晶采集出来,基本就能得到眼下这罐洁白如雪的盐粒?”
“差不多。至于析出到什么地步采集结晶,这个界限虽然未知,但多试几次就能把握了。这是应对海水煮盐的方法。应对井盐开采,盐类矿物,可以先洗涤,再加入淡水稀释。”
刘据点头,继续道,“如此得到的盐,颗粒不一定都能达到这么细小,但几乎可以去除大部分杂质,纯度更高,便不会再有苦涩之味。食用起来不但味道更好,也更健康。”
说完,刘据从怀中掏出两份资料。。
有了纸张,不必用笨重的竹简,随身可以携带,相当便利。
他将其中一份交给卫长:“长姐封邑产盐,这些方法长姐都可用。蒸馏法留存多,浪费少,可以最大限度的制出细盐,盐的颜色与细腻程度更高,但流程较为复杂,造价高昂,不适宜大量产出。
“煮盐法与其相比,却简单许多,虽难免有些浪费,但熟能生巧,次数多了,浪费也就少了。不过这两种方法都需大量柴火。”
停顿片刻,刘据将另一份资料递给刘彻:“还有一种晒盐法。”
“晒盐?”刘彻打开资料纸张,“用太阳晒?”
“对。挖坑建池,池底可以用青砖或陶片进行平铺,防止渗透流失。将海水或淋制卤水灌入池子,通过日晒结晶成盐。还可以采用多级蒸发池来分步制盐制卤。
“这种方法非但可以大量产盐,提升盐的品质,得到纯白盐粒,还不需要柴火,极大降低产盐成本。
“只是对地理位置要求高。需要太史令监测天时气象,选取日照充足,蒸发量大,降雨量小的地方建设专门晒盐的盐场。”
卫青深思:“若建设成功,日后我大汉便能有源源不断的细盐。”
是的,细盐,而非如今杂质混和的粗盐盐块。
刘据点头:“海水源源不断,用之不竭,盐自然也能源源不断,取之不竭。只需我大汉产盐量大幅提升,制盐成本降低,就能让越来越多的百姓吃得起盐,不必为食盐所苦。
“还有一点,从二姐与张骞自西域传回来的消息看,西域所用食盐同我们差不多,或是比我们更差。似这等皎洁细腻如雪之盐,他们亦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年白玉纸能风靡西域,而今雪山盐亦可。”
白玉纸,非白玉,而是光滑洁净如白玉;雪山盐也非雪山,而是皎洁细腻似雪山。
刘据勾唇:“父皇,匈奴也是要吃盐的。而且他们靠游牧为生,农物少,大多时候靠畜牧而活。但牛羊生长有周期,并非四季都可任意宰杀。”
这话一出,刘彻几人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匈奴需要借助食盐储存食物,应对每年难以避免的紧缺期。
刘据眸中亮光闪烁:“所以食盐非但是人体日常生活所需,还是战略物资。”
战略物资四字,说得极重,这一句后,他言及重点。
“父皇前年下令,将盐铁收回官营,历时两年,至得今岁才基本完成官营规划。如今这新式制盐之法刚好能派上用场,也让那些被触及了利益,愤愤不平的人看看,我们收回来,自有我们的底气。”
这话说得简单,却暗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