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
刘据过来的时候,卫青与霍去病也在,就干脆让他们都留了下来。
五个透明的玻璃瓶子依次排开,刘彻与卫青正好奇观看,霍去病已然嘴角微勾:“你在博望苑一个半月就为了做这个?这是什么?水?”
“似水,但不是水。”
刘据摇头,将瓶盖打开。
一股奇怪的味道冲鼻而来,不知为何物,但三人都肯定了,确实不是水。
刘据也没遮遮掩掩让他们猜,直言道:“此物唤作酒精,也叫乙醇。”
三人尽皆懵逼。酒精,乙醇?什么玩意?
刘彻:“酒,朕明白。但这酒精是何物,可与酒有关?”
“有关的。酒精可以通过酿酒蒸馏提纯得来。”
刘据从木箱子里掏出唯一的陶罐,将里面的液体倒入杯盏。
同样透明澄澈似水,但闻起来味道更柔和,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一共三杯,刘据第一杯奉给刘彻,剩下两杯递给卫青霍去病。
还十分贴心的提醒:“慢慢喝,小口抿,不要直接一口闷。”
三人但觉奇怪,举起酒杯依言抿上小口,液体入喉,流进腹中。
卫青神色微微变幻,肯定道:“确实是酒。”
霍去病眼眸闪亮:“比寻常吃的酒要烈,更有劲。是个好东西!”
刘彻晃动着酒杯,看着杯中未饮尽的液体:“寻常酒是乳白色,此酒清澈如山泉。”
又看看旁边的酒精:“与酒精外观一致。”
“外观一致,但度数有区别。”刘据轻笑着开始解释,“酒精,父皇可以理解为酒中能醉人的精华部分。度数代表它的纯度。
“寻常我们吃的酒是醪糟酒,也称浊酒。酒精度数很低。就连我也能吃一些,不怎么醉人。但父皇以为,你此刻杯中之酒呢?”
刚刚只是轻轻一抿,现在刘彻举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辛辣爽口。
刘彻轻咳了一声,终于明白刘据此前为何要提醒他浅尝了,若毫无准备之下一口闷尽,只怕会呛着:“此酒更辣更烈更有劲。”
刘据点头:“此酒我称为清酒,与浊酒的酿造方式略有不同,经历过滤,使其色泽清澈,又经提纯,使其酒精度数更高,所以才会更辣更烈更有劲,也更易醉人。
“但清酒终究还是酒,仍旧处于能‘喝’的阶段。酒精相较而言,度数更高,已经不能称之为酒,也无法食用了。若误食,恐出人命。”
最后四字,神色严肃。
刘彻微讶:“既不能食用,用来作甚?”
“那就厉害了。可以消毒,杀菌。”
三人满脑子问号:消毒,杀菌,这又是什么东西?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总之是医用的,主要针对殇科。”
殇科,何处殇科患者最多?军中,战场。三人几乎同时想到这点,面色逐渐凝重。
刘据取出一份资料递给刘彻:“这是我让军医调查搜集的。行军作战,伤亡难以避免。部分人因为外伤过重直接导致死亡。()
“还有一部分人外伤其实并不致命,他们最终没能活过来,是因为后续感染,也就是所谓的伤口恶化、化脓等情况,甚至后者死亡的比例比前者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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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对前者无用,但对后者或可起到决定性作用。它可以用于伤口的换药清创,也可以用于清洁伤员所处环境。
“一般感染恶化,除伤口本身因素,也有环境因素。伤员休养环境太差,会加重感染恶化的几率与程度。
“但这个环境并非是看上去干净整洁就够,还需要酒精清洗。也就是消毒杀菌。消杀一些我们肉眼不可见的隐患存在。如此才能最大限度防止伤口恶化。
“只需伤口不恶化,这部分伤员的存活率就能大大提升。”
存活率,大大提升。
“当真?”
霍去病蹭一下瞬间坐直身子,面上吊儿郎当的表情尽去。作为一个经历战场厮杀的猛将,他怎会不知这句话蕴含着怎样的重量。
卫青认真听着,神色也一点点严肃。但他并不似霍去病那般乐观,缓缓看向手中酒杯:“殿下,臣喝着这酒似乎是用小麦所酿?”
“是。你们喝的这壶确实是小麦酿造。我知道舅舅想说什么。如今酿酒,多用五谷。
“一斤粮食能出多少酒?而要再蒸馏提纯为酒精,更是十不存一。我大汉军中将士众多,若要保证军中医治用量,所需粮食数目必然巨大。
“若将粮食都用作制造酒精,会导致军粮紧缺,甚至导致民间陷入粮荒之境。这是舍本逐末,择轻弃重,不可取。”
话毕,他冲刘彻俏皮一眨眼:“所以我想了个法子,利用其他原料代替。”
刘彻神色闪动,立时明悟:“秸秆?”
“对。秸秆。小麦秸秆、稻米秸秆等等都可以。今岁小麦丰收,稻米丰收,都剩下许多秸秆。我们可以暂时用秸秆取代粮食,制造酒精。
“至于这酒……近几年我们改进农具,百姓耕种省时省力后,又开辟了些荒地,粮食产出明显增加,已能基本填补前些年的战事耗损。
“而今又有赵过的代田之法,亩产直接提升四分之一,过上几年,必能让我大汉国储满仓。
“所以粮食虽仍旧不适宜用来大肆酿酒制造酒精,但适当酿造些清酒,供父皇日常享用或作为珍品赏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说着,刘据举起陶罐酒壶,又为刘彻满上一杯。
刘彻没有直接喝,而是又想到了另一层:“秸秆制造酒精,耗费几何?”
刘据点头:“比粮食更甚。”
十斤粮食得不来一斤酒精,秸秆就更低了。
刘彻脸色一沉。
卫青言及关键:“秸秆虽非粮食,不至于酿成粮荒。但殿下莫忘了家禽畜牧。数年前殿下提议劁猪与黑室养鸡,而今民间养猪与鸡鸭者不少。
() “这些牲畜不能浪费粮食,食用之物多会混杂其他,除山中挖掘外,麸皮、谷糠、秸秆等也都在其列。
“甚至不只这些家禽,还有牛羊与马匹,皆会在草料中掺杂秸秆。秸秆若用来制造酒精,殿下可有想过,此间耗费是否会影响家禽畜牧?”
刘据轻笑:“舅舅思虑周全,我懂的。所以我刚刚才说暂且用秸秆,而非一直用秸秆,单一用秸秆。”
霍去病讶然:“除秸秆外,还有其他也可?”
“可。我想到了一样更合适的替代物。但现今不是此物的成熟期,需再等一两个月。到时我会重新实验。若证实可行,便能多一种原料,减轻秸秆的压力。
“彼此混用,加大种植,日后就不用为原料发愁了。尤其这东西还有别的作用。曹宗满月当日,我献上制盐新法,提及盐为战略物资,但战略物资可不单单只有盐。”
刘彻挑眉:“是什么?”
刘据不语,眼珠骨碌碌转动,眸中满是狡黠之色。
霍去病啧啧两声:“这是又卖关子?”
刘据眨眼不说话。
这么多年过来,众人已经习惯了他的作风。鉴于对自家“好大儿”的信任,刘彻不再多问,直接放手:“行,那朕就等着你的又一大惊喜。”
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刘彻指着几瓶子酒精道:“需让太医署与军医共商试用,你去教教他们怎么弄。”
刘据点头,确实要实验一番效果的。
他眼珠转动,既然要教,是不是还能教点别的。
正思索着,霍去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若酒精真有此等奇效,便是为我军作战又添一大利器。”
利器,可不只包括前线神兵。谁说后勤救死扶伤者不算吗?
霍去病面上大喜,刘据目光幽幽看过去:“所以,你往后记得对我好点,别总是跟我呛声斗嘴。天知道为了你,我有多努力!”
这话是真的一点不假。
为保住霍去病这条命,刘据可谓呕心沥血,绞尽脑汁。
鬼晓得所谓战事后留下隐疾这条猜测里,隐疾是哪一种?别的隐疾他不懂,但弹幕提过,伤口感染是有几率引发败血症的。
有些败血症死得很快,但有些败血症能拖一两年。
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刘据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但至少要尽最大努力将能堵的缺口全部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