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两用。一个制糖,一个酒精。让少府寺卿与太医署军医处欣喜若狂。
这些年刘据做出来的东西不少,各部门学习接管起来已经相当熟练。一套流程做了好多回,早就没了当年的兵荒马乱。
大家也已习惯了太子殿下负责研究,后续交给他们的安排;更习惯了太子殿下一出手,朝中上下脚不沾地的局面。
这头忙忙碌碌,那头刘据优哉游哉等开春。这期间卫青与平阳迎来的大婚。大婚过后,便有消息传来,各国使团准备相继出发。但南越二王子赵繁率先来了。
西域诸国无论大小强弱,都属外邦。南越为臣属国,政治层面上地位不同,倒不必刘据出面,甚至他呆在东宫都没出门。
但赵繁是个懂事的,在见过刘彻之后,略作休整,便遣人通禀前来拜见他。
刘据在东宫接见,居上首与他交谈。发现其人眉目清秀,长相俊朗,举止沉稳得体,谈吐优雅风趣。
千里迢迢来到陌生的大汉都城,不因远离故土而怅然,也不因长安繁华而沉迷。
说话时始终保持着该有的态度,没有看不清时局,仍带着身为南越王子的倨傲;也没有过分看清时局,夹杂着身为质子的困窘。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恭敬有礼,却又不逢迎讨好。全程进退有度,分寸把握适当。言辞温和,总能找到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几乎不会冷场,反而使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上一个让刘据有这种感觉的人是刘陵。
刘陵……
想到此,刘据抬眸多看了赵繁两眼。
不像。
刘据微微松了口气,心底不免觉得好笑。也不知是不是李夫人和王婉仪的事情让他PTSD了,对任何似曾相识的感觉都过分敏感,哪怕只有一丁点。
擅于交际之人何其多,又不只有刘陵。
等赵繁告退,丰禾忍不住感叹:“这位南越二王子还真是个人物。”
“那是自然。”刘据点头,“他现在也不过十五岁左右的年纪,算起来,赵婴齐归国之时应该只有十来岁。
“十来岁的孩子,能在前南越王病危之际,压下一众夺位者,拖延时间等到赵婴齐归来,岂是个简单的。
“聪明,懂事,知进退,长得还好。也难怪父皇对他印象不错,让他住进赵婴齐当年在京的宅邸,还允他时常入宫说话。”
当然这个入宫说话不会单纯是因为“印象不错”,刘彻大约也想多观察他,看他是否有资格被大汉扶持接掌南越。
刘据转头,目光望向偏殿,那里余穗和盛谷在整理着赵繁送来的礼物,登记造册。他想了想,吩咐道:“礼尚往来,他送了这么多东西,孤总不能毫无表示。回个礼吧。”
丰禾称是,问道:“殿下想回什么?”
刘据勾唇:“我不是为西域诸国使团每人准备了手信礼吗?给他也送一份去。”
丰禾应下,刚好告退出去准备,余
穗与盛谷便走了进来,一人捧着册子,一人端着个乌木匣子。
刘据挑眉:“怎么了?可是赵繁送的礼有问题?”
他是太子,给他送礼的人太多了,惯常都是由三大侍女整理入库,他事后看看单子就行,用不着多费心,眼下这二人举止与以往不太相同。
余穗摇头:“回殿下,并无问题。其余都属寻常,或是南越特产,或是普通珍宝,唯有一样较为特殊,婢子觉得需要殿下过目。”
“什么东西?”
刘据来了几分兴致,坐直身子,接过盛谷递来的木匣,啪嗒一下打开,但见里面是一颗鹅蛋大小的珠子,与鹅蛋不同的是,通体圆润,形似珍珠,但比珍珠透亮。
余穗言道:“殿下请往内室。”
刘据不明所以,捧着珠子转入内室,余穗与盛谷将窗帘一遮。室内幽暗,珠子散发出白色略带点点浅绿的荧光,皎若明月。
咦?
刘据眨眼,眸中兴趣立显。
余穗介绍道:“殿下,这是随侯珠。”
随侯珠啊。
刘据勾唇:“孤听闻过。随侯珠乃春秋战国时随国之物。有传言是随侯一次在野外遇见受伤的大蛇,出于恻隐之心敷药施救,大蛇痊愈后前来报恩,从腹中吐出宝珠赠予随侯。据说此珠圆滑剔透,流光溢彩,可代膏烛。”
低头看了手中的随侯珠一眼:“倒是与传言一致,是个宝贝。”
嘴上说着“宝贝”,实则并不十分重视,将盖子一盖,交给余穗:“正常登记入库就好。”
转身出去,突然又顿住,恍惚想起一事:“赵繁先前也给父皇送了许多东西,其中有块和璞。”
丰禾等人怔愣片刻,立时明白他的意思。据说这块和璞也是大有来历。
昔年楚人卞和献玉石给楚厉王,楚厉王令人鉴玉,言为普通石头,大怒降罪。待楚厉王死,文王继位,让人凿石,发现确为稀世宝玉,遂做和氏璧。
玉璞是利用制作和氏璧后剩下的原料所制,同出玉石。鉴于后来秦始皇得和氏璧,将其制成玉玺,此玉的意义大不相同。
赵繁特将同出一源的玉璞献给刘彻。
刘据侧目看了眼匣子:“不论玉璞还是随侯珠,都是早就下落不明之物。为这两样东西,他恐怕花了大功夫。”
丰禾摇头:“殿下,玉璞与和氏璧同出一源是南越人说的,虽说玉质纹理确实有几分相似,但天下玉石相似者并非没有。真假谁知呢?便是这随侯珠,也未必就是传说中的那颗。”
余穗言道:“确实如此。但即便不是,想找到两件相似的宝物,也并非易事。南越二王子这次来京,可谓做足准备,费尽心思,只为讨得皇上与殿下欢心,以便他日所求。”
他日所求为何,自然是南越王位。
刘据眸色内敛:“他是个会做人的,不只孤与父皇,各宫都送了东西,去问问,都是什么。”
丰禾领命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禀报:
“皆是寻常之物,便是有珍稀,也再无玉璞与随侯珠的贵重。”
话毕轻笑道:“殿下,似这等珍贵物件,能寻来两样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能有第三件。”
刘据点头表示理解,眉宇却未曾舒展,仍旧深思着,不知想些什么。
这个状态持续了约莫有半日,他将燕绥叫过来:“你去趟淮南,帮孤办件事。”
燕绥愣住:“淮南?”
“对。当年刘陵嫁的虞家,似乎是淮南名门。既是名门,天下不显,在当地总有些声望的。你去查查他们家,尤其查查虞郎君死后,虞家是否还有人存活。
“尽量找到虞家人,带来长安。若找不到,也尽量询问当地人,描绘出虞郎君的画像。还有关于刘陵昔年与虞家的一应事宜,无论大小,能打听的都打听清楚。
“不用着急。但记住,孤求的不是速度,而是精细与详尽。”
听完,燕绥神色一凛:“殿下可是怀疑这其中有何问题?”
刘据抿唇:“孤不确定。不知是端倪,还是孤过于敏感了。总之你去一趟,查查再说。”
思忖了下又道:“孤会以让你南下扩大甘蔗种植为由调你出京。不要暴露你的真实目的,行动轨迹也掩一掩,不要将淮南之行摆在明面上,以免他人得知,察觉异常,打草惊蛇。”
燕绥挺直身姿,郑重应道:“诺。”
但又有些许顾虑:“藏海如今负责监察骊山工坊,难有时间来东宫值守,臣若一走,殿下身边只剩晁南,会不会……”
刘据轻笑:“晁南虽行事不如你周全,观察也没你细致,但身手不比你差。经过这些年历练,也早就改了当年莽撞的性子。若只是护卫孤的安危足够了。
“孤这东宫宿卫数百人,也是时候提拔几个上来了,到时候你们都在外有任务,孤身边总得有人领事。
“莫担心,孤在长安,在宫里,本就没什么危险,更何况还有禁军,有舅舅与表哥呢。能出什么事。”
燕绥一想,确实如此。他虽为东宫宿卫统领,却也没重要到那个份上,就此接下任务,躬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