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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残景,棠花归尘。

宋长瑛却在这安静的夜里,鬼使神差地闻见几缕即将消散的残香,更显清幽。

而这香,让她不由得将目光放在蜷缩在角落里的裴端身上。他脸上汗与泪交杂得一片混乱,床尾随意堆叠锦被,黑色长发同深红锦被和雪白亵衣纠缠,活脱脱生出种诡魅凄厉的美感。

好个惹人怜的美人。

可宋长瑛深知她眼前这个美人,空有一张艳丽娇柔的皮囊,内里却已生满脓血恶疮。无论是否出于皇帝意愿,他都已经残害过许多无辜,即使为瘟疫一事出力许多,但本质也是为了向皇帝诉忠心,在天下人眼里脱罪。

遂她利用对方情意良久,并无愧意。

然而,此刻见他孤苦伶仃,生出几分古怪情绪来。

大约旁观一个阉人,即难免生出悲悯。

但若同他身受此苦,仅仅悲悯……却是不够的。

宋长瑛撑着床沿起身,走出一步,又回过头来,站定在床前。半晌,只极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答案。

也许,她也并不吝啬在离开前给他几分真心。

“我愿意的……无论发生什么,瑛娘都是公公一生一世的对食。”

弯腰,带着清苦气息的身体覆下来,极缓慢地靠近,如同奔流之水,温和而不可抵挡。

而走投无路的裴端只得将头埋入她颈窝,不堪羞辱似地躲藏蜷缩起来。

颈侧感到微热的湿意,裴端的呼吸脆弱而混乱,身体也不住地颤抖。宋长瑛垂下眼睫看他,才隐约感到对方似乎艰难抑止哭声。

“你撒谎。”果然是带着哽咽的。

“你撒谎。”

“你撒谎。”

“……”

裴端一声又一声地重复,最后语带祈求,极为低微地轻语。他再压抑不住牙关颤抖,抽抽噎噎,语不成句。

“宋长……瑛……我对你有罪……”

“我求你,宋长瑛……你恨我罢……”

声音嘶哑破碎,像是凋零了一地的琼花。

他词句含糊,什么都听不清,唯有“有罪”二字,说得明白,彼时宋长瑛将这两个字映入耳中,尚不明白真意,只以为他自卑与残缺,耽误她清白,内心有愧。

何曾知道,两人间会生生隔下血仇天堑,非恨才能使他二人不堕无间炎狱。

宋长瑛抱着他,如同哄小儿入睡,轻拍他后背,直到他呼吸开始慢慢平复,两人身体紧紧相扣,不再颤栗。

她扭头去看,裴端的头贴在他的颈边,眼角仍然挂泪,已经昏沉沉睡着。

……

宋长瑛登上小轿,盯住那禁闭的深红宫门,抬轿人步履平稳地靠近,隐约可见门前许多人影来回巡视,仍然是禁锁不开的。

裴端既然不答应,她也不能真的就等对方回心转意,太子抛出的橄榄枝,与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太子的人并未让她去寻常奴婢内侍走的偏门,而是赐了她宫牌,要她以女官身份入宫。

宫女女官一字之差,身份却大有不同。宫女说到底是家生奴婢,身有奴籍,而没有品阶,即使是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也只是更受宠的宫女,不存在身份高低,只由主子受宠,便水涨船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