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灾殃将至(2 / 2)

但萧照临还是没有回来。

在意识到这点后,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来气,心口处也有些隐隐作痛,颤着声问道:“这几日来,殿下都是何时回来的?”

殿内内侍觑了谢不为一眼,当即面有一骇,伏跪在谢不为身侧,急声道:

“谢大人可有哪里不适,怎的面色如此苍白,可要奴去请太医过来?”

谢不为重重喘出了一口气,而后摆首道:“不必了。”

几息之后,气息才终于平稳,然心口隐痛却未减分毫,他便只能抬手捂住了心口,勉力再道,“回答我,殿下都是何时回来的?”

内侍不敢再言其他,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殿下这几日来,都是夤夜才归,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又会出去。”

谢不为毫不意外,他手指微屈,指腹陷于层层外衫,却感掌下跳动又慢了些许,额上也沁出了一层冷汗。

但他却依旧强忍住了所有不适,哑着声再问:“张叔呢?张叔没有劝说殿下保重玉体吗?”

内侍伏身答道:“张常侍自然一直在劝,可无奈近来朝政冗杂,袁......公主之事又迫在眉睫,殿下心焦如焚,便是谁也劝不住。”

谢不为闻言陡然撑身而起,然才行几步,却有步虚之感,身子也有些摇晃,但好在内侍及时起身相扶,才不教他生生跌下。

他借着内

侍之力,勉强站稳,须臾,才又道:

“去紫光殿告诉殿下,我就在此等他,请他快些回来见我。”

内侍一愣,见谢不为神色凝重,便不敢有任何耽搁,扶着谢不为重新坐下后,转身就往殿外奔去。

可才至殿门外,竟又是一愣,旋即慌忙跪下,扬声唱礼,“见过殿下——”

又感萧照临步履迟缓,忙再道:“殿下,谢公子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然此句尾音未尽,便觉行风刮面,再抬头,眼前便只剩下张常侍张邱的身影了。

张邱快步关上了殿门,之后,便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此番举止确有些奇怪,内侍不禁好奇地抬头望了望,却见张邱满是褶皱的眼尾处,竟有泪光闪过。

殿门“吱呀”关合,将黑夜隔绝,只余满室烛火微微摇曳。

在看到谢不为的第一眼起,凝在萧照临面上的冷厉便如风蚀的墙壁般寸寸剥落,渐渐袒露出内里憔悴不堪的真实模样。

而其一双渊黑的眸中也泛出了一片哀伤,直教谢不为心下一恸,便要起身去迎萧照临。

但萧照临却先行来到了谢不为身边,却忽如高山倾倒,半坐而下,靠在了谢不为肩头,本欲轻唤谢不为,可声出已是哑然,只有微冷的气音擦过了谢不为的耳畔。

“卿、卿。”

谢不为只觉双眼一酸,继而伸出双臂将萧照临拥入了怀中,并以一侧脸颊紧贴萧照临的额头,是一种极其温柔的姿态。

随后,他勉强压下了声音中的哽咽,轻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景元,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萧照临久久没有应声。

室内烛火明亮,却只能照见谢不为的面容,而萧照临则是背着光,像是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时之间,殿内寂静如冰,针落可闻。

但谢不为却并未催促,而是耐心地抱着萧照临,直到两人肌肤相贴之处,渐有温热漫出,他才听见萧照临似笑叹道:

“也许袁大家说的都是对的。”

“是我害死了母后,是我害死了外祖,也是我害得汝南袁氏倾塌,而到如今,我连明珠也护不住。”

说着说着,他竟低低笑了起来,可声音之中却满是悲怆之意,“身为储君又有何用,我无时无刻,不是身不由己,如履薄冰,还要连累阿娘,连累母后,连累......整个袁氏。”

“不是的,不是的。”

谢不为已是潸然泪下,滚烫的泪落在了萧照临的额上,再沿着萧照临的面容,流到了萧照临的脸颊上——就像是萧照临流出的泪。

他将萧照临越拥越紧,直至密不可分,却仍感受不到那熟悉的心脏跳动。

他不由得有些悲从心来,死死咬住了下唇,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景元,无论是你的生母,还是袁皇后,乃至袁大家、袁司徒、袁尚书及整个汝南袁氏,都是盼望着有朝一日,你能登

上那至尊之位,成为一个明君,这样,如今的朝堂、大魏、以及整个天下,才有改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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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母后病时,我曾想着,如果我可以替母后分担一点病痛就好了,这样,母后面上的红云、靥边的光彩,是不是就不会有消失的那天。可我却不能,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母后被无尽的病痛折磨,看着母后一天天憔悴消瘦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被关入了一匣小小的玉棺之中,她再也不能对我笑了,我也再看不见她两靥翠钿的光晕,一切都灰暗了。”

“后来,袁大家入宫,起初,其实她也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抱着我,亲手照顾我,还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可等我逐渐长大,庾氏逐渐势强,她便对我收敛起了所有的笑容与温柔,即使我再如何努力,再如何做好一个储君,得到的,却只有她的冷脸与呵斥。

但我并不怪她,因为我知道,其实是我太没用,只能依靠袁氏、连累袁氏,又如何能达到她对我的期望。”

“到如今,我想保护袁氏,想留住外祖,想让明珠可以一世无忧、安乐,可我还是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声音很轻,透过胸骨震动传来的感觉和平时有很大不同,像是飘悬在半空,落不到任何实处。

是故,每一声都轻到像是快要消散。

谢不为心中的疼痛,却随着这一声一声,愈发剧烈了起来,可他又莫名觉得,这种疼痛,并非是他的感觉,而是完完全全源自萧照临。

——就像是,他与萧照临心出同源,所以他才能感其所感,痛其所痛。

他颤抖着抚着萧照临的脊背,一下一下,直到萧照临缄了声,他才放松了紧咬着的下唇,淡淡的血腥味就此漫入了口中,但他却浑不在意,只尽力放低声音,温柔道:

“可是景元,你要知道,袁皇后、袁大家还有袁司徒他们都是愿意的,愿意为你牺牲,愿意为你付出代价,只盼你能成为明君,实现他们心中的愿景。”

他语顿,再娓娓而道:“可能在过去、现在,有些事你确实无能为力,可这并不代表,在将来还会如此。”

他缓缓直脊,垂首看向了萧照临的面容,在灼灼烛火之下,他眸中似有水光粼粼,便更添了几分温柔。

“所以,景元,你一定一定不要辜负他们,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如今天下的百姓。”

萧照临眼中波澜乍起,但片刻后,却又静静地消褪平息,是悄无声息地重新凝成了一片深渊。

但其中,却倒映有谢不为眼底的碎光,仍在闪烁,才不至完全陷入沉寂。

忽然,他抬手抚住了谢不为的脸颊,并以指腹轻轻摩挲着谢不为面上的泪痕,如此静默了许久,才开口轻声问道:

“卿卿,这也是你的愿望吗?”

谢不为没有任何犹豫,便也不及有任何深思,当即牵起了嘴角,颔首应道:

“是,这也是我的愿望。”

萧照临也终于扬唇笑了笑,再俯身抱住了谢不为,重新靠在了谢不为的肩头,但眼底却仍是一片深渊,未曾泄露出半分情绪。

之后,谢不为有意与萧照临提及琅琊王氏诸事,是欲转移萧照临的注意力,但说着说着,困意却逐渐袭来。

他有些忍不住地躺入了萧照临的怀中,少顷,便沉沉睡了过去。

因此,他无从知晓,在他入睡之后,萧照临的双眸竟蓦然晦暗,便是最后一抹碎光沉入了深渊。

而天光,在萧照临身后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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