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登上灵舟。
沈忆寒与云燃同行,一上此舟,顿觉这舟上空间甚大,虽然布设称不上华美,亦很雅致。
众修士登于甲板上,半点不显逼仄,且这灵舟似乎内设阵法,众人甫一登船,立时感觉到方才海面上那股压得人十分难受的怨气淡了许多。
这件法宝倒也颇有门道,不愧是堂堂三宗掌门的手笔。
先前替云燃说话的那紫衣银冠的青年道:“我见贺公子这区区几日间,竟已筑基,当真进境惊人,既然如此,不知可否请贺公子施展寻定贺兰仙岛的阵术?咱们行船海上,才好有个方向”
贺兰庭抿了抿唇,道:“可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能试一试,不敢保证定能奏效。”
玉阳子道:“无妨,贺公子只勉力一试便好,若是不成,咱们再请采萍仙子施以逍遥山问灵之术。”
沈忆寒听得此言,想起那日在林中陆雪萍的模样,心下虽有些担心,她现在是否真恢复得可以施展问灵术了,但见萧亭
山、陆雪萍夫妇一人并未反驳,想是对此没有异议,心知萧亭山甚为爱妻,若陆雪萍的身体仍不允许施展此术,他定不会如此,这才放下心来。
云燃在旁见他目光一直落在萧、陆夫妇一人身上,目色微敛,却未言语。
贺兰庭此时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副罗盘,众人都微微一愣——
这片海上一切寻踪定位的法器俱是无效,他们方才在海边就已经试过了,再灵敏的罗盘到了此处都是指针乱转,因此见贺兰庭掏出罗盘,心下都有些不解。
不过想他是贺氏子弟、贺老门主晚年所得独子,想必他的罗盘多半和自己等人有些不同,说不定能在这面海上定位。
谁知众修士们定睛一看,贺兰庭那罗盘上指针亦是没头苍蝇一般乱转,顿时又摸不着头脑了。
贺兰庭见那罗盘乱转,倒是不慌乱,只对楚玉洲道:“掌门师兄,可否叫灵舟按照我所说方位前行?”
楚玉洲颔首道:“自然可以,你说便是。”
贺兰庭这才转回头,将目光落在那仍自乱转的罗盘上,众人只见他口里念念有词,仔细去听,只依稀听得两句什么“日月清明,五星合度,慧星不殃,风气调和”之类的话,一时都真以为他有什么门道,不敢再出言搅扰。
贺兰庭念了一阵,才盯着那罗盘看了许久,道:“乾位,西北。”
楚玉洲依言将灵舟前行方向调整。
众人本来对这么个不过十几岁、又受噬魂种影响,记忆不全的少年将信将疑,但见他行事虽然古怪,却好像也有章法,想贺家的阵法之术本就诡谲难测,似乎倒也不足为奇,便任他继续调整罗盘,时不时的对灵舟行进方向做出改换。
谁知这么走了近一个时辰后,海面上当真景色渐换,原本一望无垠、波浪万丈的平阔海平线渐不可见,灵舟似乎驶入了一片礁屿之中。
众修士极目望去,但见原本一片黑云密布的天空,云层虽然依旧厚重,其中却能依稀透下几缕浅光——
一束束夕光在海面上的天穹中交汇,这景致像是黑暗中甫然漏入光明,叫人几乎看的失神。
有修士道:“咦,这些岛礁生得好怪,光秃秃的,也不长什么草木,难道这就是贺兰仙岛不成?”
玉阳子道:“听闻贺兰仙岛云缭雾绕、美不胜收,乃是一方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怎会是这副模样?”
那修士道:“道友这么一说,瞧着确然不像。”
语罢喊了声“贺公子”,想要问问贺兰庭现下灵舟所到何处,贺兰庭却仍自抱着那罗盘念念有词,似乎还在推算方向,那修士见状也只得作罢,不去打扰他,只道:“……兴许咱们所到的,还不是贺兰仙岛,而是仙岛外围。”
这灵舟上诸多正道各门派修士,其宗门大都在内陆地域,对海上情形并不熟习,沈忆寒却是自小在琴鸥岛长大的,在海上的方向感远远强于他人——
此刻旁人都一无所觉之际,他便已隐约发现,方才经过的一块礁石,似乎……他
们已经是第三次路过了,但若说他们其实一直在同一片海域,周遭海景却又的确在变化,他们沿途经过的礁屿的确是越来越大,从感觉上……也的确是进得越来越深。
尽管如此,沈忆寒心中仍是隐约觉得不对,正想开口,谁知在场除他以外,却也有另一人觉出了不对。
照深忽道:“贺公子,灵舟所行方位似乎不大对。”
贺兰庭抬目,“啊”了一声,脸上颇有些被打断后的茫然,半晌才道:“……不知何处不对?晚辈实是按照家中所教的法子一步一步寻位的。”
照深并未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贺家家传阵法,的确是精微玄妙,公子年纪轻轻,还不能将其掌握,亦是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却不继续说贺兰庭所定的方位,究竟哪里不对了,只转目对楚玉洲道:“楚掌门,还是请萧夫人施问灵之术吧。”
以照深的修为地位,此言一出,比起相信贺兰庭,楚玉洲自然不会质疑他的判断,略一沉吟,便转身看向萧亭山与陆雪萍,道:“既如此,还要仰仗采萍仙子了。”
萧亭山与妻子对视一眼,这次并未阻拦。
陆雪萍脚步一顿,走出人群,到了楚玉洲面前,才道:“海上怨气甚重,我无法直接问得,需要布坛施术。”
楚玉洲虽略觉讶然,道:“灵舟上怨气已淡,也无法问得吗?”
陆雪萍点了点头。
楚玉洲道:“不知仙子需要如何布坛施术,楚某一定配合。”
陆雪萍摇了摇头,道:“不必劳动掌门如何配合,腾一块地方,请诸位同道暂且远离即可。”
楚玉洲颔首道:“好。”
众修士也听清一人所言,见陆雪萍往前走去,都十分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陆雪萍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三足鼎状的法器,口里念了几声,那小鼎迎风而长,倏忽间便长得足有半人高,陆雪萍自衣袖上撕下一块窄长的布料,咬破指尖,在上不知写了什么,将其投入鼎中,这才闭目默念,双手结印——
她口中甫一念完,众人但见鼎中那片她以血而书的布料无火自燃,转瞬之间,众人忽觉海面上狂浪怒涛骤起,阴风呼嚎,本来便浓郁密布的天空中电闪雷鸣。
陆雪萍睁开眼来,一双杏目中却是血红一片,木然无神,转过身来,众修士见了她这副模样,俱都惊道:“采萍仙子!”
沈忆寒心下亦是一紧,他从前也见过陆雪萍施展问灵之术,却大都如那日在振江城外林中一般,轻描淡写,头一次见她这副模样,想起贺家那枉死的千余口人命,不由得有些担心,喉结微微滚了滚。
好在陆雪萍这时却开了口。
她声音微冷,话语间却分明神智清醒,并未受到分毫影响,对楚玉洲道:“请楚掌门往东南走,让灵舟速速离开此地,否则我等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