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阿燃运转灵力,倒说不定能打开他的灵兽袋。
沈忆寒一生出这个念头,立时付诸行动,只是他与云燃解释了半天,却几乎都是白费口舌。
云燃始终只是一语不发的垂眸望着他。
……就仿佛他刚才开口说话不是真的。
那短短一两个瞬间似乎与从前并无差异的模样,也给了沈忆寒错觉,而真实情况……不过是云燃虽不知怎么能够化形成从前人族的模样,内里却还是那个什么都听不懂、看不懂的魔。
沈忆寒望了他一会,心下略觉失落,看这样子……方才那样能和他说话的情况,对如今的阿燃而言,也不过是偶然——
阿燃的心智的确不曾完全消失,可也不知还存留了几分,又究竟能不能……或者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从前的样子。
若不能恢复……难道阿燃就永远都是这样了么?
如此模样,即便离开了这山谷、离开了姑妄山,回到白河南边去……无论是玄门诸派、还是昆吾剑派自己……恐怕都无法轻易接受变成了这样的云真人,更何况那日阿燃魔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如今都已知道,除魔卫道千年的云真人,自己竟然就是修界人人畏惧、避之唯恐不及的遗魔血脉。
大约是他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又被对方感知到了,云燃本来只是静静看着他,却忽然低下头来,在他的眼皮上轻轻舔了舔。
这沉默的动作里全是亲昵安抚的意思,像是幼兽的舔舐般,完全发自本能。
从前的云燃绝不会有这样的行为,他的心思、爱意都要靠沈忆寒去猜,若不是两人相交千年,即便敏锐如沈宗主,也尝尝会错过那些不易觉察的蛛丝马迹。
可如今云燃的一切情绪念头,都几乎赤|裸|裸写在动作和神情之间,沈忆寒心下滋味却有些复杂。
他一把拉住云燃的手臂,凑上前去也吻了吻云燃的眼皮,低声道:“罢了……即便我恢复不了,你也变不回去,咱们一辈子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在山谷中绕了一圈,果然四面都
是绝壁,想要上去只能垂直攀登,然而却又不知崖高几何。
天色渐黑,沈忆寒只得带着云燃暂且回了那山洞之中。
他疲惫的很快,或许因为身上伤势恢复需要耗费体力,很快便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原本冰凉的身下石台被什么东西取代,自己好像被包裹在一个柔软温暖的所在之中,迷蒙着睁开眼,才发觉不知何时云燃又变回了龙形,黑龙蜷缩龙身,一圈圈将他围在中间,又将他从石台上抬起,放到了自己身体之中。
沈忆寒又闭上了眼,只抬手摸了摸他光滑的鳞片,又向上摸了摸龙吻和龙角,最后抱着凑过来的硕大龙首,沉沉陷入了梦境。
这次他睡着的很快、也很安心,大约知道自己正被阿燃保护着,他没有做什么梦。
酣眠许久,身上各处的疼痛又消解了不少,正在沈忆寒渐渐要从深眠中醒来之际,却忽然听得识海中传来了一个很遥远的声音。
“沈宗主。”
沈忆寒闻听此声,眼皮动了动,却没从深眠中醒来。
他在浩然无边的识海中四下环顾,道:“你是……照深前辈?”
沈忆寒一回应,那声音果然近了许多,道:“不错,正是小僧。”
沈忆寒讶然道:“……我的灵力、真元、神识如今都无法运转使用,前辈是怎么传音进来的?”
照深笑了笑,道:“这却不难,小僧早猜到沈宗主与云真人会有今日之难,所以早做了些小小的准备罢了。”
这话里信息量很大,沈忆寒愣了片刻,猜到:“前辈早知道我与阿燃,会有今日之难……”
他语及此处,也忽然想起当日在琴鸥岛上,第一次与照深神识相连时,听他所言,似乎对未来即将发生什么,也并非一无所知——
能够预知前事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照深似乎不仅知道,还比他知道的更多。
沈忆寒道:“前辈此时出现……”
照深道:“小僧是来偿还与沈宗主、云真人之间因果的。”
沈忆寒顿了顿,道:“……前辈是来帮我们离开此地的吗?”
照深笑了笑,道:“非也,离开此地并非难事,否则你们又是怎么到这里的?这又何须有人帮?只要时机到了,该离开的,自然也就离开了,小僧今日要帮的,是另一桩麻烦,待偿了这份因果,从此以后,小僧与沈宗主、与云真人,芥子世界与芥子之外,便彻底分离,再无因果牵连。”
沈忆寒道:“前辈……您是不是知道什么?阿燃他……”
然而不等他继续问下去,便忽觉左眼一阵刺痛灼烧感传来,他闷哼一声,本能的便想去捂自己的眼睛,耳边却传来照深渐弱渐远的声音——
“照深所知之事,将来沈宗主也会知道,你与云真人命格有变,小僧本不该插手,然我于心生执念,誓必将明胤封印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今生再不得证果……既如此,亦不必执着于此,沈宗主,从今往后,照深与你缘分已尽,临别之际,但赠你一言,望你好自珍重——”
“邪魔窃运,缘机颠倒,一点波痕,荡乱春池,因果之事向来如此,所以人人畏惧、避之唯恐不及,修士行事,但求无牵无碍于因果,然则世事千丝万缕,我辈身处池中,谁又能不染涟漪?总想置身事外、何尝不是嗔痴我执?”
“我目见众生,非我心见众生,我身不入红尘,我心焉得离尘?你、我、云真人、此世千千万万芸芸生灵,谁又能不沾他人因果?若无因果,何来缘法?阴阳共济,缘孽相依,眼前缘既过去缘,今生缘亦是将来缘……缘起缘灭、缘来缘去,谁又能说得清何为始,何为末?呵呵……”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沈忆寒却无瑕去想照深话中深意,只觉得左眼中如灼烧一般疼痛,他痛苦的从喉咙里溢出呻|吟声,猛地一个激灵,再也无法忍耐的从梦中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