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谦和道:“东白公哪里的话, 只是此等大事,某粗枝大叶, 唯恐有误,还需东白公把关为要。”东白是张元祯的号。
张元祯忙道:“介夫心细如尘,咳咳……事事思虑周详,又公正贤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老夫对你是万分放心。”
说着, 他还拍了拍杨廷和的手背。杨廷和又推辞了几句,终于在张元祯的一再劝说下, 独揽此次会试的审阅大权。只是,权力与责任相对等。直到夕阳西下,杨廷和面前还有厚厚一叠试卷要核对。张元祯颇觉不好意思, 连连说要帮忙。杨廷和哪里敢让他晚间在此加班, 再次推拒。张元祯到底惜命, 只得再次向杨廷和千恩万谢,末了还叹道:“圣上点老夫为主考时,咳咳,老夫一再推辞,言说恐微薄之躯……难当大任。圣上却道,咳咳……此乃元年会试,需有老成持重之辈坐镇。咳咳咳……老夫一时糊涂,竟应了下来,谁知却连累了介夫,如此辛劳。”
杨廷和摆摆手道:“东白公哪里话,有您在此,某也请教了不少。些许朱卷,并不费什么神思。”
直到张元祯离去时,他面上和煦的笑意才褪去,他坐在红木圈椅上,幽幽叹了口气。他怎会不知,不是张元祯连累他,而是皇上要使唤他。白瓷盖碗中的已然泡好了浓茶,杨廷和一饮而尽,便又投入到了艰辛的工作中,一连辛苦几日,终于将草榜列出来。说是草榜,实际只有编号,并无姓名,要等到墨卷与朱卷核对完毕后,主考才能知道今科高中有哪些人。
他派人将张元祯请来,午刻时分,主考官、礼部二公坐上座,监试二侍御前对坐。在六人的灼灼目光下,提调官将一堆墨卷运过来,同考官则取出朱卷,双方一一核对。编号相同且考中的考生,则由主考、监试官以纸封好,放在内堂中。而李越的名字,正在二甲之中。杨廷和见状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下,各方都能够满意了。果不出他所料,名单送入宫中,朱厚照也并无意见,命即刻张贴春榜。
杨廷和这下彻底放松了,回家连沐浴都来不及,蒙头大睡,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转。夫人黄氏正在他身边做针线,见他动身,忙上前扶起他。黄夫人是国子监监丞黄明之女,生得蕙心纨质,温婉娴淑,且颇通文墨,夫妻之间感情甚笃。
杨廷和摇摇晃晃地披衣起身,厨下早已炖好了羊肉汤,羊肉被炖得酥烂,汤色清亮。配得还有一碟十香瓜茄和一碟果馅乳饼。杨廷和一见倒先皱了眉:“怎得如此清淡?”
黄夫人道:“你这般劳累,自然当吃些易克化的。若想吃别的,明儿再说。”
杨廷和只得点点头,他端起一碗热腾腾的白梗米饭,用羊汤泡着吃,倒觉滋味十分可口,又吃了一个乳饼,这才饱足。一旁的四个儿子则吃着红烧猪头肉、一只烧鸭和各类时蔬。半大小子,吃饭最是厉害,不多时就如风卷残云一般。
一家人用饭完毕,仆人便端上果仁泡茶来。大家依次序坐在椅子上。长子杨慎方开口请教父亲:“爹,这次的春闱,怎么样?”
杨廷和看着自己神彩秀彻的长子,叹道:“人才济济。”
次子杨惇问道:“那若是大哥此次应考,依您之见,可否得状元?”
他们都不问是否能够高中了,可见是对杨慎的才学极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