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越涨越高,终于有一日冲破堤坝,淹没大地。鲧因此被舜殛死于羽山。鲧的儿子禹接替了父亲未完成的重任。他认为水患小则‘堵’能治,水患大‘疏’才能平,‘治水须顺水性,水性就下,导之入海’。于是,他改堵为疏,花费了整整十三年的时光,终使百川入海,天下大治。为何鲧禹皆诚心治水,结果却截然不同呢?”
她的目光在四个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定到了文冕身上:“文冕可有高见?”
张文冕冷不妨被叫到,暗道不好,可问题已经逼到了眼前,他焉能不答,只得犹豫片刻道:“回您的话,鲧违水性,强行堵塞,所以落败,而舜顺水性,导之入海,所以成功。这正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月池微微阖首:“所以,治水需顺水性,治宦也需顺宦性。你也是老刘身边的老人了,在东厂呆了这么些年,你觉得,宦性为何?”
刘瑾愕然抬头,张文冕脸上只余空白。谁也没料到,她会直接将问题又抛回来,还是一针见血。刘瑾正欲开口,却被她拦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有谁,能比文冕看得更透呢?”
张文冕从未想到,这样大的重担,最后竟是落在他的身上。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四两拨千斤,将问题推回去,二就是真正由心而答。前者能够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而后者却会为自己带来极大的风险,一旦说错半个字,不仅刘瑾的前途要凉,他自己更是性命难保。
他忍不住看向刘瑾,眼前这个他跟随多年的老太监,正努力地给他使眼色。他知道刘瑾想干什么,他想再卖一次惨,把李越堵回去。可同一个招数不能用三次,皇上的怜悯,应该用在刀刃上……
月池望着他,似有无穷无尽的耐心,而他也终于组织好了言辞,徐徐开口了,他说得第一句话,就让众人一惊:“宦官也是人,宦性中也有人性。”
月池挑挑眉,只听他道:“您说天地有阴阳二气,人性何尝不分正邪两面。于正面而言,宦官同常人一样,重情感,重义气。他们在宫中生活多年,对上忠心耿耿,对下爱护关照,对友两肋插刀。更由于接近天家,他们还具备头脑灵活、善察善思、知变通、善变通等长处。”
杨玉听得暗自咋舌,真不要脸,什么好的都敢往身上栽。可没曾想,张文冕斟酌着语气,话锋一转:“然而,由于世人诸多偏见,宦官在碰壁之后,有一些人难以克制恶念,以至于走向极端。宦官无儿无女,所以比常人更重亲族,他们要么是竭尽全力关爱亲戚,要么是对认下的义子掏心掏肺,所以一时动错了念头,就难免有包庇抱团。宦官无人送终,为了使自己老有所依,所以对钱财格外看重,稍不留神也会走向歧途。宦官只能留在宫中,所以会进入两个极端,一是浑浑噩噩,沉湎享乐,二就是奋发向上,希望发奋图强。前者中的贪婪之人,就会揽财成性,而后者中的野心勃勃之辈,就会揽权成风。”
这一番话,切中肯綮,连朱厚照都听了进去。张文冕长叹一声:“所以,我们督主为何觉得太为难,不是他不肯为国尽忠,而是感同身受,说来,这些行差踏错的,也都是可怜人呐。”
杨玉这时才知道厉害,他嫌弃地看了张允一眼,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张允一窒,将头缩得更低了。
而张文冕犹嫌不足,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正因熟知宦性,所以对近两年宦官的风气败坏,晚生才有不同的看法。”
月池好整以暇道:“怎么说?”
张文冕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听见自己声音微微发颤:“您觉得是堵得不够,晚生斗胆,却以为是堵得太狠了。”
朱厚照的眼中异色划过,月池沉吟片刻:“你是觉得,因着他们遭遇可悯,有些事,我们不该较真?”
张文冕摇头道:“非也,还是堵不如疏之理。鲧即便有息壤这样的神物,也不能叫水往高处走。您不能断了宦官的生存之道,又不给他们指一条新路啊。”
现场是死一般的寂静,锅中的水已经快要煮干了,张文冕眼前一阵眩晕,他居然真的说出来了,他看向了刘瑾,刘瑾已是面如土色了。月池将酒盏放在桌上,她只说了两个字:“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