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青娘子拿的,什么信?”陆华亭问。
“就是一封没拆封的信啊!”狷素道,“裴监作说,那日有人把信放在他的桌案上,他没来得及拆阅,便先与其他信件一起锁在多宝柜里,紧接着长史和青娘子就来了。后来裴监作收拾东西,发现这锁被撬开,想了好一段时日才想起来,是那没拆的信丢了!”
三言两语,足够陆华亭迅速补全前因后果。
那日的口头恐吓,顶多唬住裴监作一时。由奢入俭难,那老东西涮了一段时间的尿桶,说不定很快就回过味来,要和孟光慎通个气,一起想法子对付他。
直到发现多宝柜上那锁被撬开,裴监作才真的慌了。
裴监作只怕以为,当日大理寺搜查玉奴只是幌子,陆华亭的真正目的是叫群青替他取了和孟家的通信,拿到更重要物证。他这样害怕,通信中一定有比凌辱宫女更大的案子,比如,竹素送来这封。
叫裴监作毒杀宫学博士苏润。
陆华亭垂下眼,将信合上。
裴监作不知道具体丢了哪些信,但他确定没拆的那封丢了,又因为那信上内容未知,他越想越怕,这才愿意将其他信件交给他,干脆叛了孟家,彻底投诚燕王。
锁,应该是群青那日撬开的。
但他从未让她取什么信件,难道她借机盗走信,没有告诉他?
一瞬间,陆华亭脑中闪过那石洞内的情形,群青给他展示宫籍,那宫籍,刚好装在一只信封内。
那封所谓的丢失信件,很有可能,就是群青拿走的宫籍。
宫人的宫籍单独装在信封内,本就反常。照裴监作的说法,这宫籍是那日有人送来,临时放在他桌案上的。
陆华亭不禁望向应试的那人。线香的烟气盘绕,群青专注答卷,还浑然不知,她的宫籍似乎不是裴监作扣下的。
看来南楚细作之间的关系,也是波诡云谲。
陆华亭眼中浮出冰冷的笑意,是觉得荒唐有趣:“去查那日掖庭的记录,在裴监作离开、青娘子进去之前,还有谁进过监作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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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服局第一试,主考些织物、宫服常识,品色区分,还有圣人即位后拟定的宫规。
不难。
群青翻看两下,心内大定。香篆没有烧到一半,她已经答得差不多了,只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
身旁的贵女绽开的裙摆像一朵花,花瓣推挤着腰上的玉佩和令牌。她并不像宫女们一样规矩地跪坐,而是坐着自带的绒布蒲团。即使这样,仍然拘束难耐,她把腿伸出去活动,鞋尖踩上了群青的裙。
觉察到群青的目光,贵女侧眼瞧她一眼,见是个宫女,没有搭理,不悦地把腿收回。她的容貌本是中上,在这华贵的妆容下,竟显得跋扈不可逼视。
群青能瞥到她桌案上木牌的名字。
崔滢。好巧,崔二娘子。
崔伫的妹妹。
群
青正在合计,忽然一声惊叫打破了殿中的宁静。应试的娘子们纷纷向后看去,只见两个侍卫突然押走了原本值守在暗门处的一个司衣女官,她神情惊恐,不住地踢腿挣扎:“不是我,你们放开我!”
“这是?”顾尚衣也怔住了。
“尚衣不必惊慌,燕王府清查南楚细作。”竹素行一礼,神情却称不上恭敬,“带走!”
“尚服局怎么会有细作呢?”顾尚衣没有反应过来。
“这便要问顾尚衣您为何考察不严,叫细作混了进来?”狷素说。
侍卫对王司衣凶神恶煞,那王司衣也厉声挣扎,大失常态,径直被拖出了殿门。在场应试的娘子们无不心惊胆战,那些贵女哪经过这阵仗,被吓得脸色苍白,几乎握不住笔,哪儿还看得进去卷上的字。
群青神情不变,但脸色有些白。
她用手指摩挲着试卷的一角。方才王司衣经过,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倘若此人是“天”,王司衣就知道她的身份,会不会把她说出来?
不知王司衣被带到了何处审问,她尖利的咒骂很快传出来,声音很小,却令在场诸人听得一清二楚:“李家篡权窃位……有什么脸面继承大统……南楚早晚有一日会杀回来,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交代了,咒骂声好像一声一声地锤击在群青太阳穴上。
香篆越来越接近底部。群青额上已经沁出汗水,却勉力继续往空处写字。只要她还没彻底暴露,她就是群青,就还要挣未来的前程。
顾尚衣实在忍不住了,摇晃着滚圆的身子,推开门走到偏殿内。一撞见王司衣被高吊起来披头散发、满嘴是血的样子,骇得偏过头去,冲竹素说:“隔壁正在选试,把人拖走就是了,干嘛偏要在此处发难,影响娘子们作答!”
“尚服局选人,处事不惊,应该也算是考核的一环?”一道悦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凉意。
顾尚衣扭头,陆华亭竟撩摆坐在高起的玉阶上,手里把玩折扇,安静散漫地旁观,“对细作,才如此审问,那些娘子只要不是南楚细作,怎么会害怕?”
顾尚衣掩住鼻子,挡住令人作呕的血气,她清楚眼前人深受燕王妃宠信,只得退出去,把门关严实,还拿脚抵了好几下门缝。
“是你那日将信封放在掖庭裴监作的桌上?当天巳时之前,进入裴监作阁子的,只有你一人。”陆华亭问王司衣,“你可知道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打死王司衣也想不到,她是因为此事暴露,可为什么呢?她眼珠迟疑地转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