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慕朝游 黍宁 11640 字 7个月前

第3章

王道容有自信确保她无恙。

……若她当真身死呢?

那便死了罢。是她运气不好,这乱世,时刻都在死人。

他若是有朝一日弃尸于荒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贪生,但并不畏死。

对于慕朝游这个同路人,王道容没有太大的感情。若这人死在半路,他也不觉有什么遗憾悔恨的。

他自小就没有什么太过鲜明的情绪波动。行为处事,一言一行,从不因情而动,只因势利导。

此人救了自己,他于情于理合当报答,到时带她南下建康,赠她千金,亦能成全他一桩知恩图报的美谈。

他年方弱冠,少有清名,屡征不仕,此番南下建康,一是伯父欲荐他入朝为官,二是为和顾氏女成亲。

慕朝游紧紧闭着嘴唇,她的思绪此刻非常混乱。

王道容的神情很恬淡,说话还是很温和动听,清泉漱流一般,似乎不以为耻。

他白衣如雪,容色鲜研明媚,坦然目注于她。

这让慕朝游一时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了。

时移世易,想要在这个操蛋的时代生存下来,把人想得坏一点,谨慎一点,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可她到底是出生在一个和平的环境下,没有经历过乱世的尔虞我诈,对于阴谋鬼蜮伎俩的了解从来都来自于小说和影视剧,理智归理智,情感上她其实是不愿意把人往太坏的方向去想的。

她的一直依赖着的同伴是一条毒蛇?这让她如何自处?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眼下必须相信他。

除了他,还有谁能帮自己在这个乱世立足呢。

她还是有些郁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说:“郎君应该提前告知于我。”

王道容想了想,道:“是我欠了思虑。”

他坦然认错的模样,令慕朝游心里松了口气。

这件事便被慕朝游有意揭过不提按了下来。

王道容自然顺水推舟,从善如流。

发生过这样的事后,慕朝游不该继续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加盘桓。

她开始和王道容南下。

这也是她必须要装聋作哑的原因之一,没有王道容为她指路,靠她自己一个人她活不到建康的。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慕朝游对他难免还是生出了点儿怨气。

她不太再说话。她的话其实是很多的,尤其是穿越到了这个乱世,她必须要说很多话,来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尽量从王道容口中打探出更多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出来。

王道容从不主动开口,他不问,只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这样的做法其实对慕朝游十分友好,否则她实在没办法解释她身上这些显而易见的谜团。

经此一事之后,慕朝游的话变得少了。

她嘴上没说,但心里总觉得王道容该和自己道个歉。

他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

生过一样。

因为生怨,慕朝游的脚程加快了一些,王道容受了伤,走不快,只能坠在她身后。

他也不以为意,一路担风袖月,仿佛道旁的不是被抛荒的麦田,而是烟霞盛景,偶尔还停下脚步,摘几根茅草在手上编着什么,自得其乐。

她不在说话,他就不主动开口。

慕朝游甚至怀疑,王道容从一开始就对她的话题不感兴趣。

直到这日傍晚,他忽然将一只草编的蚱蜢递给她。

慕朝游一愣,“给我的?()”

少年轻声:“女郎恼我。㈢[()]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慕朝游往那蚱蜢看了一眼,见它精细小巧,活灵活现,煞是可爱。她便有些犹豫。

“某如今身无长物,无他,仅博佳人一笑。”王道容又道。

……原来他这两天一直在忙活这个。

她感到歉疚了。

特别是在她看到王道容左腹那一抹洇红时。

“你伤口又崩裂了?”

王道容宽慰她:“只是行步稍急,无大碍。”

慕朝游脸都臊红了,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坐立不安。

这几天一直是靠王道容猎几只野鸟,或者指点她挖一些野菜、桑、槐、楮叶他们才能走到这里。

他虽然利用她诱出那个胡人,但这也不能代表他对她怀有恶意。

她动了动唇瓣,她甚至感到自己的小气阴暗了。

-

王道容只是觉得,他有必要稍加和缓他与慕朝游的关系。

她如今明显对他生出了防备和戒心。若是往常,他并不会太在意,但流亡的道路太过寂寥苦闷,他需要一些事情来解闷。

看到他三言两语下,眼前的女人面红耳赤,良心不安的模样,王道容并没感到激动或者欢欣,只是司空见惯地了然。

他知道,从小到大,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便没有得不到的。

包括人心。

他知道如何学习,如何辩玄,如何沽名钓誉谋取声名,当然也知道如何讨人喜欢。

然后,一阵淡淡的厌烦又漫上他的心头,并不针对慕朝游,他只是常常会感到无趣或者厌烦。

慕朝游甚至还是个特例。

他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天真的人,生与这颠沛流离的乱世,便是一些世家女也少有她这般天真。

像是从清水里沥过的石头。

天真得……王道容稍微冒犯地想,近乎像那个在洛阳被毒杀的皇帝。

慕朝游很快便又对他放下戒心,似乎是为了弥补她之前的小心眼,她开始加倍地对他关照。

王道容自然也投桃报李,路上对她多加指点。

“这是葛。”

“这是艾。”

“灾年时百姓常以此果腹充饥。”

“葛?”慕朝游蹲下来拨弄地上的草叶,“那个彼采葛兮的葛吗?”

王道容颔首:“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

() 月兮。”

他看着她,拢着袖口。

他疏淡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他对她已生出淡淡的好奇。

他乌黑的发滑落下来,青青的眉,红红的唇。

比女子还艳冶美丽。

周泰之前便笑说过他字芳之,这个“芳”字取得好,他就像王家的芳草。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慕朝游对上他漂亮的双眼,脸上温度有点儿烫,仓促地移开视线。

王道容一直没移开他的目光。

他们在旷野中走了整整两三日,白天互相照拂,说话逗趣,夜晚一起依偎取暖数着天上的星星。

王道容的存在让慕朝游慢慢地适应了穿越的恐惧与不安。他总是很温和,很让人安心,脚踏实地,稳重妥当,认得道边所有不知名的野草野菜,和慕朝游印象中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魏晋世家子弟很不一样。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她就见识到了这位世家子不靠谱的一面。

一日午后,两人终于在道路的尽头看到一座破败的小县城,城里人烟稀少。王道容找人换掉了他身上仅存的一枚玉佩。

那是一枚凤纹玉佩,与他之前给慕朝游的那只龙纹的是一对。这一对玉佩做工极为考究,玉色温润,价值千金,王道容只拿它换了一些钱财,粮食,一口锅。他本来还想换一辆小车一匹小马,赶路的时候多少方便一些,惜未曾如愿以偿。

这对玉佩其实本是他南下建康时,带给顾家女,也正是他未来妻子的礼物。

他和顾妙妃只在幼时见过几次面,听王羡说他幼时与顾妙妃关系极好,两个小孩子经常一起玩耍射箭习字。

但王道容却全记不得了,他长大之后随许冲四处云游,一年与顾妙妃见不得几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