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叫他从此放弃?
王羡一张脸白生生的。他又觉得不甘。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债,王羡太阳穴突突直跳,越想越头痛。
这事归根到底还是要看慕朝游的意思,他自己一人在这胡思乱想倒也没用。
心底安慰了自己一句,王羡抬手按了按额角,索性丢开手不再多想。
王羡想弄清楚慕朝游是怎么看待王道容的。
王道容也想弄清楚王羡与慕朝游之间的根由,到底是那老头一厢情愿,还是慕朝游有意引诱,更想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
他知道的,她为了报复他从来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一手摧毁了她平静安宁的生活,她也要令他的生活四分五裂,崩塌成一片废墟。他相信,如今的慕朝游能作出这样的事来。
他安静地坐在榻上,裤脚高高地拉了上去,伸着两条白腻如雪的腿。朱槿正跪在地上,将王道容的腿捧在怀里给他上药。
少年膝盖红肿得像两座小山丘,朱槿看得心痛,动作小心翼翼,力求轻柔如羽,再不给他造成多余的折磨来。
但王道容却纹丝不动,仿佛不知痛一般,垂着眼睫,若有所思。
“伤筋动骨一百天,郎君这些时日勿要再多走动了。”朱槿苦口婆心地劝。
朱槿温柔小意,王道容心不在焉,隔了半晌,才想起淡淡“嗯”一声,也不知听清了没有。
翌日,王道容就又上了澹楼。
怀疑就像是旷野里的一点火星,一旦有了这个苗头,就会愈演愈烈,就非把周围的一切烧尽不可。
素日里,王道容总会因夏困迟到,今日他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没惊动任何人,便抽出一卷书,往书橱后面一藏。
他默默捧着这一卷《南华经》,心思却难得不在纸面上,而是想到今日自己今日的所做作为。
上楼时,他的膝盖仍然肿胀难行,
一瘸一拐,费尽心思而来,就为了躲在书橱背面暗中窥伺。王道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姿态的确不够雅观,可他并不在乎。
没多时,慕朝游便来了。
她来后,先接着日前没抄完的书继续抄了下去。
又隔了一会儿,王羡也来了。
王道容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暗中窥伺着这两人可曾有任何逾越之处。
王羡进门,慕朝游先是跟他打了个招呼。两人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便各自落座。
王道容微不可察地轻轻松了口气,扶着书卷的小指因为紧张不安已僵硬几近不能屈伸。
他指尖勾动了一下,整个人这才好像活泛了过来,那飘飘悠悠的魂魄又回到了体内。
王道容低头去看书卷上的字,那一列列文字冷不定地跳入他眼里,极为怪异扭曲,像陌生的蚯蚓。他怔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意识到陌生怪异的不是文字,而是他自己。
王道容强行展过一页,此时再细想自己
方才的行径,越发觉得荒诞而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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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跟踪就像是欲罢不能的毒药,但凡尝过一次,就会上瘾。
这一次,王道容确认了慕朝游与王羡之间尚算清白,他获得了连日以来难得的心安,可待到第二日,他又满腹疑窦来,总疑心他二人在他未曾注意到的角落暗通款曲。
他不动声色,悄然尾随。
有好几次,王道容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在自虐,是在饮鸩止渴。
他不禁回想起慕朝游那日嘲讽地问:“你在害怕什么?”
不。王道容冷冷阖上眼,在心底告诉自己。
他什么也不怕。
王道容知晓满腹疑窦的又何止他一人,王羡也在暗中窥伺他与慕朝游。
每当王羡的目光投注而来时,王道容也不吝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表现出与慕朝游的亲昵姿态。
父子二人的目光偶尔隔空相撞,眸光双双一闪,都平静地收回视线。
在粉饰太平方面,他们父子二人倒是一脉相承的如出一辙,但总有些暗浊的,污泥一般的东西悄然萌生、流淌。
几日之后,王羡忽然宣布要带着家里人去城北钟山避暑去。
建康的贵族如今时兴在那里修宅筑院,王家在那里也有一处别业。
天气越来越热,总闷在家里,王羡觉得郁郁,他心里想着事儿,也不耐留在京里继续和那些人纠缠。不若趁此机会出去走走,权当给他们仨放放风,散散心了。
王道容没有反对的意思,跟官署告了两天假,告不告也是无所谓的,天太热,那些个世家子弟基本上个个明目张胆缺席,他在其中倒算是清流了。
张悬月得了消息,喜出望外。一早就兴致勃勃地吩咐人整治行装,又拉着慕朝游跟藕花几个问她穿哪一套衣服好看?哪一套都无法抉择,便索性都带上了,力图每日换着穿不重样。
有那天晚上的前车之鉴,慕朝游想了想,只多带了些符箓。
翌日一早,一大帮人便浩浩荡荡地直奔地处钟山的避暑别业。
小半个建康的世家子弟此时都窝在钟山消夏,山上也圈了猎场出来,供人闲暇时骑着马走一走,碰上什么野猪野鹿的射两箭打发打发时间。
钟山树木郁郁葱葱,深山浓翠,王家别业临溪而建,涧水周流,屋后更在栽种了好大一片竹林。
慕朝游放下行装,推开窗子,两眼里所见的是青山迢迢,两耳听得是松风如涛,鸟惊落花。
就连早就习惯空调冰箱等现代方式消夏的慕朝游,都忍不住感慨了一番此地景色之清丽幽冷。
好不容易出来玩这一趟,张悬月干脆也给慕朝游几个放了个假。
小蟹呼朋唤友,叫上慕朝游和其他几个婢子聚在廊下玩投壶。王羡路过觉得有趣,也停下脚步站着看。
王羡投壶百发百中,小蟹几个婢子都是知道的,不住笑着闹起来,撺掇他一起下场来顽。
() “郎主投壶百发百中,何故只远远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