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劲地撑开眼皮,模糊间瞧见王羡的身影,王羡见是她,吃了一惊。
他几乎立时便觉察出了个中的蹊跷,替她掖了掖被角,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王羡温和的,正直的,深邃的目光。
他正要转身出门去寻张悬月问个清楚,王道容便提剑闯了进来。
慕朝游依稀间能听到这两人的争吵声,她的大脑很清醒,清楚地想要醒来,但四肢却不停使唤,像是不断地在往水下沉。她闭着眼,努力调动全身的肌肉,霍然之间,破水而出,终于又把控了身体的控制权。
虽然她依然四肢沉重,大脑混沌,仿佛下一刻又将不省人事昏倒过去,但如火的愤怒短暂地支撑着她一步一步走到王道容面前。
王道容指尖微微痉挛,她的眼里并没有王羡的痛惜,他几乎无法承受她目光的份量。
但他没有,他选择定定地掀着眼帘,与她对视。她的目光犹如凌迟一般一刀刀刮遍他的全身,眼里的讥嘲如浓稠的血液一样落下。
她可不是王羡,他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王道容以死相逼,他便被骨肉亲情绑架了个彻底。
她太了解王道容了。
她甚至痛恨这样的了解。
王道容无疑也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他们就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一株双生藤。
与其相信王道容会自杀,倒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哪怕这世上的人都死绝了,他也绝不会自杀。他或许会从容赴死,但他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他仍在算计。算计王羡对他的骨肉亲情。他了解她对他的了解,所以他只求逼退王羡,他只问他一句“选谁”。
“正如你所言,我与你的确是旧相识。可那又如何?”慕朝游走到他面前站定,冷冷问,“你我之间早已桥归桥,路归路。当初也是你自己同意的,我还没质问你反复无常,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你绑架了我的身体,便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了吗?还能绑架我的心不成。”
王道容定定地瞧她,强调:“是容先的。”
“是。是你先的。但感情可没有先来后到之分。”慕朝游深吸一口气,“正巧,我也有件事要向你坦白。”
王道容冷冷地瞧着她,眼里涌动着浓稠的爱意与刻毒的仇恨。
慕朝游抬头看了王羡一眼。
王羡怔了怔:“慕娘子?”
眼前这一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羡整个人才是最茫然最无助的那个,他大脑一片空白,既担心王道容,又忧心忡忡慕朝游。
慕朝游这才收回视线,重又迎上王道容的目光,她心跳如擂鼓,连同指尖和牙
关都在打颤(),“??恏??????靻??扔?”
“恏????恏??葶??g??()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最深刻。以为我与令尊之间不过是男女一晌贪欢的肤浅色欲。”
“我告诉你吧,其实我很早之前便同令尊相识。”
王道容被夜雨淋湿的身躯,也开始发冷,握剑的手僵直如木,他缓缓转动漆黑的眼珠,冷冷地问:“何时。”
慕朝游想了想,“当初在定林寺,我第一次见到顾娘子之时罢。那时我见你与顾娘子进退默契,天作之合。便决心要同你告别,从定林寺折返之后我便四处夜游杀鬼磨砺自己的道术。那一日,令尊外出访友,夜困江边,被几个水鬼缠上了……”
王道容缓缓地,用力地抿紧了唇。王羡一怔,明显也想到了那日江畔初见。
慕朝游眼如静水,波光粼粼,继续回忆说:“那日初见其实算不得什么,真正决定我与令尊命运的还是那年上元。”
“你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吗?”慕朝游释然地说,“你说要带我去看建康的花灯,可惜你失信背诺了。那日我见你与顾娘子联袂而来——”
“你恐怕不知道吧,你与顾娘子商量着安排我的人生的时候,我正在那间酒肆里,清楚地听到了你们之间的谈话。”
王道容垂眸,握剑的手爆出一道道淡青紫色的经络。
“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你说与我是君子之交,对我并无他意,你说待顾娘子病好,便要将我送离。你说你有意替我寻门亲事,司空的属官陈恺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想,你现在应该不记得了吧?”慕朝游轻轻说,“但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我当时如遭雷击,茫茫然不知欲往何处。”
王道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他已预料到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慕朝游说:“然后,我又遇到了令尊。他问我为何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秦淮河边,他看出我当时的苦闷,邀请我去敬爱寺看灯。”
“我当时与王公不过一面之缘,他却能费尽心思安慰我一个寒庶出生的平民百姓。”
她为何记得这么清楚,或许是因为她太爱他了。王道容猛然惊觉,正因为从前爱得太辛苦,所以如今才恨得太深,恨他入骨。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慕朝游说,“若不是有你从旁助力,我又怎会与王公相识相知?”
“我与王公之间从来便不是你以为的男女之间色欲使然。
“是他在江边邀我共饮。是他在我为你、为情所伤之际,愿意带我去赏灯火看烟花,愿意弯下腰安慰我这个并不算熟稔的庶民。
“也是他之后几次三番,多加照拂。”她不吝于表达对王羡的感激与好感。
慕朝游顿了半刻,最后又目注着王道容,轻声开口,“你以为这一切是造化弄人,是世事无常,但实际上你如今所经历的,都是命中注定。”
“今日之事,不过是你自己种的恶因,结下的苦果。”
她清楚地看到,伴随着她每说一句,王道容的面色就苍白一分,眼里像雨夜中颤动的鬼火。
“你是自作自受,自食苦果,是恶有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