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面色煞白,呼吸急促,“王公……王道容呢?”
小蟹与阿秀对视了一眼,也不敢多探查她称谓失当,忙说:“小郎君受伤昏迷,如今正有疡医照看着……至于郎主……”
“郎主正在南院……”
慕朝游不关心王道容的死活,她问得王羡的下落,便毫不犹豫掀开被褥翻身下床。
小蟹忙阻道:“阿酥!你身子还很弱,医师叫你静养——”
将慕朝游与王道容安置妥当之后,王羡屏退了众人,一个人冒着雨,孤僻地行走在木兰花丛间。
雨水纵横交错地在他脸上流淌。王羡茫然地走走停停,只觉得方才的那些就像一场大梦一样。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实在不公,为什么会让他们家经历这样父子相争的丑事呢?
慕娘子与凤奴之间竟是一早便相识的,原来他才是那个不要脸跟儿子抢人的老匹夫!王羡袖子里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虎口的鲜血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一净,苍白的皮肉外翻着,针扎一般的痛。
王羡却宁愿再痛一些,再痛一些仿佛才能减轻他心底的负罪,这雨也再大一些,再大一些才能冲刷这荒唐的罪恶。
他像一个孤独的魂灵,未知来时路,也不知去时的归途,正当此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却穿破了黑夜,令王羡浑身一个轻颤。
“王公!”
他转过身,对上慕朝游水洗过般的乌黑双眸,她一路冒着雨追上他,距离他仅有几l步之遥时,反倒却步了。
雨水将她浇得透湿,王羡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走近几l步,赶快叫她回到屋里头去,别淋雨。
可下一秒,慕朝游又开了口,嗓音很轻,却犹如个霹雳般在王羡耳畔炸响。
“王公是厌弃了我?”她一字一顿,轻轻地说,“也不要我了吗?”
王羡愣了愣,身体快思维一步,脱口而出,“你在说什么胡话?”
慕朝游抿了抿唇角,遥遥与他对视:“抱歉……我、我……我不敢隐瞒你的。”
“我与王道容虽一早相识……但个中情况实在太过复杂,远非三言两语能道明,而且……我、我害怕……”
王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转折:“害怕?你害怕什么?”
慕朝游没吭声,如注的夜雨模糊了她的面容,她原地踌躇了半晌,才上前说:“我害怕……你与他之间的父子情深……王公之前曾问我为何会来到贵府……我想如今是能给你答案的时候了。”
在王羡不可置信的视线下,她双眼清明,语气清平地将方才在房中的未尽之言,一一道来。
“知晓他曾打算并嫡双娶,又买凶杀人之后,我本来想着与他恩断义绝,没想到王道容他……依然不肯放手。”
其实这些话早在慕朝游的心里被编排演练了无数遍,但即便如此,她仍然因为紧张而目眩神迷,中途不得不顿了顿,深吸几l口气,才勉强为继。
“他以我身边亲朋好友相挟,迫使我不得不来到贵府。”
“但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他的父亲!”慕朝游深吸一口气说,“我非有意相瞒,只是怕……血脉情深……”
她毋须再多言,王羡已经全明白了她的担忧了。
老天爷似乎总爱同人开玩笑,在他以为事情已经不能更糟的时候,又将他推入一个更深的深渊。
王羡几l乎不敢相信自己到底都听到了什么,他阖上眼,半晌才勉强挤出两个字来:“……荒唐……”
慕朝游其实没打算这么早就跟王羡坦白这一切,但计划永远改不上变化。她怕王道容的谋算成真,怕王羡真的会主动退出,怕如果此时不说,她可能就找不到机会了。
她不安地眨着眼,频频留意着王羡的剧烈变化的神色,眼里闪着紧张的光。
王羡一睁开眼,便对上了她紧绷、警惕如受伤幼兽般的目光。他心里又像被人扎了一刀,缓声问:“那对我……”
到底是真情流露,亦或者只是不得已之下的逢场作戏?
他问不出口了。
她目光瑟缩了一下,匆忙别过脸,极伤心地哭着说:“王公不相信我的话,难道也不相信我的真情吗?”
王羡心里发苦,连同口舌都觉得苦。
既同情自己,更心疼眼前的人。他多想说,不必再害怕了,也不必再努力装出对他的深情。
没关系,他不在意。
哪怕她自始至终未曾爱过他,他也不在乎。
“没关系。”
突然间,一只柔软温暖的大掌落在她的头顶,慕朝游怔怔地放下手,恍惚间对上王羡温暖明亮得几l乎有些难过的目光。
王羡莞尔,笑意发苦,笑得有些勉强,“没关系的。你不用怕了。我已经都清楚明了了,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