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群本以为王道容至少会闹上一通,但出乎意料的是,王道容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个现实,规规矩矩,客客气气地朝他行了一礼。
“多谢伯父收留之恩,容这段时日只能厚颜叨扰伯父了。”
王群并未完全被他温润的表象所蒙骗,他也算看着王道容长大的,知道这小子表面上温温和和,进退有度的,但一肚子的鬼心眼。
王群皱了皱眉:“你要是真有心,也别谢我,还是多孝顺孝顺你爹罢。年岁也不小了,还让你爹这样为你操心!”
临出门前更不忘叫王道容他身边的仆从莫要掉以轻心,每晚准时到自己跟前来汇报。
一连两日下来,王道容表现得倒是没什么蹊跷,唯独多要了些酒药,日夜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解衣高踞榻上,倒头就睡。
下人说:“我观郎君意志消沉,似有借酒消愁之意。”
王群闻言倒也未横加阻拦:“他要喝就让他喝,但药不必多吃,且拘着他一些。”南国饮酒成风,日夜将人关在屋子里,也确实得有个发泄的途径。
这一日,仆役照常提着食盒送饭来,在门前站定问:“郎君,小的送餐来了。叨扰了郎君,郎君此时可准入内?”
屋里静了一瞬,王道容的嗓音响起:“进来吧。”
仆役躬着身进了屋,抬眸瞧见那位以秀美明丽著称的小郎君,正披头散发斜坐在榻上,解着衣襟,衣不蔽体,神情疲倦,双颊泛着服散之后的嫣红高热,仿佛盛极开败的花。眼下两圈青黑,难得消沉邋遢的模样,不知几日未曾梳洗了。
仆役只匆匆觑了一眼,不敢再乱看,自顾自低着头往食案布菜。
他退开半步,又行一礼:“郎君慢用,稍后小的再来收拾。”
王道容站起身,点点头,拿起筷箸,正要夹菜,忽然浑身一个抽搐,面色乌青地倒在了食案间。
仆役面色大变,忙上前叫道:“小郎君?!”
王道容紧闭着唇角,瘫倒在地上,打翻的菜饭滚了一地,他浑身滚满了汤汁菜叶,浑身抽搐痉挛不止,面色也成了乌青色,唇角淌下涎沫来。
仆役大惊失色,瞧他口吐白沫,抽搐不止的模样更不敢随便搬动他,忙大叫着冲出内室:“不好了不好了!小郎君不好了!”
不一时的功夫,医师便提着药箱慌慌张张赶来,一搭脉,也看不出所以然。问了小郎君之前的饮食,只推测是喝酒服药过量。
但此时已容不得他细思了,王道容这时竟突然又大口呕起血来,鲜血浸满了胸前的衣襟。他半个身子都泡在自己的鲜血与呕吐物里。
医师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推说无能,需另请高明。
王群正在官署,已经派人去请。整间小院霎时间乱如一锅滚粥一般,人来人往,跑出跑进,闹得沸反盈天。
正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郎君呢?”
“郎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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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一阵紧过一阵,簌簌地拍打着江面,风高浪急。
濛濛的雨雾横锁大江,四面一片混沌,航船摇摇晃晃地穿梭在黑夜中,一个高大的男人,身披蓑衣,伫立船头眺望了少顷,这才提着渔灯钻回了船舱中。
船舱里,正临窗坐着个面容素净的女子,一盏青灯,照亮她手中书卷。
男人肃容:“娘子,这雨越下越大了。目下这段航道并不太平——”
慕朝游收拢书卷,点点头,神情郑重了寸许:“我知道了。”
连年战乱,便是南国境内也不太平,四通八达的水路方便了过往行旅的同时,也助长了沿途匪患。水贼们常常架乘几艘小艇,趁夜劫杀过往商旅,来去无踪。白日里看似风平浪静的江面水底不知陈尸了多少尸骸。
丹阳距建康不远,王羡打算先将她送往丹阳,一来是若有万一方便照拂,二来或许也存着“灯下黑”的用意。
但以防万一,慕朝游还是决心绕行远路,先去吴郡,等到了吴郡再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方才那特地走进船舱提醒她的男人,正是王羡特地为她配备的死士之一,姓孙,称孙大。
慕朝游放下书,摸到袖口短剑,想了想,仍不放心,又去从榻上取出一副弓箭,触摸着弓柄微凉的触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而战斗果然便在顷刻转瞬之间!
慕朝游摸着弓箭静坐了一会儿,船舱忽然剧烈地颠簸起来,四面传来喊叫戒备之声。
“有敌袭!!”
“来了!!”
“是水贼!”
慕朝游心里咯噔一声,正要引弓而起!孙大冒着雨忙推门入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疾声说:“娘子!外面来了水贼!娘子且待在船舱里勿要四处走动!”
慕朝游刚站起身走了几步,又被他这一句话给逼退了回去,皱眉说:“你们当心。”
孙大:“小人晓得!”一点头,又拨了几个人护卫,大踏步地推门出去了。
慕朝游攥紧了掌心弓木,定了定心神,她也知晓轻重缓急。
穿越之后她虽然特地学会了游泳,但毕竟不如本地人熟谙水性,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船上水战。雨天夜黑,她冒然出舱,未必能帮得上,说不定反成累赘。
雨线倾斜而下,耳畔风急浪吼,四面风雨声混杂着喊打喊杀声源源不断传来。
自己一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独坐船舱的感觉实在不太好,慕朝游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转头问身边的那个护卫:“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这十几个死士个个训练有素,按理来说,寻常水匪,战况不致如此胶着。
那护卫明显也料到这点,略一犹豫,“娘子不要动,容小人出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