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早课,他又见到白忍冬瑟缩在角落里,手拿着道经,眼神却一直警惕地黏在那在钟隐月身边揣着手蹲着的兔子身上,如临大敌。
钟隐月便抓着这机会问道:“为师怎么瞧你十分惧怕这兔子?”
白忍冬抽了抽嘴角,低声道:“师尊……师尊不觉得它每每看我,目光都怨毒极了?”
“有吗?”
钟隐月低下头,兔子这会儿也正在他身边。
他一低头,兔子也抬起头来。
它目光无辜,乖巧可爱。
钟隐月又抬头看向白忍冬:“这不十分乖巧么?”
钟隐月一转移目光,那兔子登时目光如剑凶狠灼灼地瞪向白忍冬。
什么兔子啊还会变脸的!南曲班子养的兔子不成!
白忍冬再想起之前这兔子张嘴咬他的那一口,越发有苦难言,也深知深遭兔子变脸行径毒害的钟隐月多半不会相信他。
他也无法解释。
这该如何解释?“师尊你被这兔子骗了这兔子会变脸的他对你就乖巧可爱对我就怨毒如杀父仇人”——亲娘的嘞,谁能信。
白忍冬放弃控诉,深深叹气。
下了早课,离了玉鸾山宫,走在往外山去上下一学课的路上,白忍冬嘟囔着同温寒抱怨:“我还是不受这些动物欢迎啊。”
温寒询问:“怎么,从前有过什么事吗?”
“师兄也知道,我从前在山下流浪,没少从狗嘴里夺过吃的。”白忍冬说,“也不知怎的……大约是流浪久了,身上的戾气颇重的缘故,后来流浪过很多地方,那些猫猫狗狗的都不喜欢我,打见我第一面就毫无善意。明明能对着路人摇尾巴乞怜,偏生对我就只会又吼又咬。”
“如今修了道,这只兔子也是如此。我想,是不是我命中带了什么,注定亲近不了这些小东西?”
温寒哭笑不得:“师弟别想太多,你从前不受猫狗喜爱,也只是生活艰苦,只顾得上自己,故而弄得一身戾气罢了。至于这只兔子,我想是感受到师弟身上觉醒没几日的雷灵根,才如此不亲近你。”
白忍冬怔了怔:“竟是这般?”
“是呀,雷灵根虽说是万里挑一的异灵根,但也是最为杀伐决断,杀气最重的灵根。师弟有所不知,这雷灵根还被叫成杀神灵根。人体内的灵气涌动,这些灵物都感受得到的。这兔子想必并非是厌你,而是惧你。”
白忍冬犹疑:“可是师尊不也是……”
“
师尊虽也是雷灵根,但可是宗门长老呀,早已能自如控制灵气,雷灵根的杀伐之气自然也能收放自如。可师弟方才觉醒,灵气虽运转起来了,却还不能完全压制,更是近日才懂得该如何收放些。还未完全能够控制体内灵气,自然无法抑制雷灵根原本的杀气,那兔子自然会惧怕些。”
陆峻摸摸下巴:“不过那兔子,我瞧着养得差不多了,师尊也是时候该放它归山了,总养在山宫中也不好。”
“是呀,那兔子看起来很惧师姑祖。每次师姑祖一进宫,它不管在干嘛,都立马不动了,看师姑祖的眼神都很害怕。”温寒叹气,“若是师姑祖不在,师尊说不定还会将这兔子一直养在宫中。染了师尊的灵气,想必它也会很快变成只灵兔,能做师尊的灵兽的。”
陆峻哈哈地笑:“不能不能,师尊已有了师祖留下来的灵兽,其他的可万万不能留了。”
“这我当然知道的!”
三人闲聊着走下山。
是夜,钟隐月为兔子拆开了身上的白布。
它身上的伤已经全都痊愈。钟隐月扒开它的皮毛,仔细检查,确认再也瞧不见伤口后,终于放心。
“好了,都已经全都好了。”他笑起来,“你可以放心去山中过你以前的日子了。我就只留你最后一晚了,若是留你太久,只怕野性都没了,再也没法去做野兔子。”
兔子看着他,待他说完,便趴了下去,又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毫无感想地同意了。
钟隐月轻笑了声。
时间不早,他也困了。
钟隐月打着哈欠跟它说了晚安,梳洗一番后,便进内宫睡觉去了。
他在宫内一挥手,于是山宫内的灯烛皆熄。
一片黑暗中,兔子听见内宫传来窸窣之声,是钟隐月入榻了。
它竖起耳朵。
片刻后,它听到了平稳的呼吸声。
兔子从罗汉床上跃下来,朝着内宫蹦蹦跶跶地“走”了进去。
它站在门槛前,站起身子,望向那榻上的人。
玉鸾宫的内寝宫一切从简,那榻上只有层薄薄的幔纱,却也足够遮挡兔子的视线。
钟隐月背对着他,盖着一层被,乌发散落在床上。
他安静极了。
“来看最后一眼?”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兔子吓了一跳,猛地一蹦。
他回头,白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眯起眼笑着看他。
“兔子真是容易吓到。”她说,“放心吧,他醒不了。你也不用装了,我知道你能说话,也知道你是谁。”
兔子皱皱眉,心中懊恼又不敢妄言,只向她点点头,开口:“青隐灵主。”
青隐摇摇尾巴,嗯了声:“你走吧,明日乾曜便要去你宫舍中寻你了。若是不在,又不知你会被怎么样了。”
兔子撇撇眼,沉默不言。
他又回过头,瞧了眼已经入睡的钟隐月。
“舍不得?”
青隐问他。()
兔子又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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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隐发出了声全然不信的嗤笑。
“当然会舍不得了。”青隐说,“耿明机那人,弟子犯点错就要严厉责罚,且日后再犯错,之前的错也会一次一次拿出来翻旧账,你还是头一次见到全然不怪的长老吧。”
兔子沉默。
它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走出去两步,它回过头来:“请灵主不要对长老说起我的真身。”
“好啊。”青隐答应。
“多谢灵主。”兔子再次向她点头致谢,道,“这些时日,承蒙灵主照顾了。”
兔子离开了。
夜深人静,兔子出了玉鸾山宫。
走入宫前雪地中,兔子往前一扑,身形立刻在寒钩般的月下幻变,化作一袭白衣的青年。
他面无表情,踩着雪向玉鸾山门处走去。
回到乾曜山,他再次走上那条七日前只走了一半的偏僻山路。
在厚重的雪中翻了翻,沈怅雪从雪里抓住剑鞘,将听悲剑从雪中捞了出来。
被他拿在手中,剑身嗡鸣作响。
沈怅雪用两手抓住了剑,细细用指腹摩挲了片刻,安抚它的悲鸣。
夜风中,他轻叹了一声。
他抬头望向山崖,望向了天。方才还亮如寒钩的月亮隐入阴云,天色变得灰蒙蒙的。
沈怅雪眉眼晦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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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钟隐月一起来,就见罗汉床上已没了兔子的身影。
他脑子一时懵懵的,这七日里每到早上,等他醒来一出门,那兔子次次都会老老实实趴在罗汉床上等他醒来,无论伤势如何。
钟隐月心中忽然有了些预感,他赶忙满宫一找,果真,哪儿都不见了兔子的身影。
钟隐月一时焦急,又喊了几声兔子,却丝毫没得到回应。
“干嘛?找兔子?”
书案边传来声音。
钟隐月看去,青隐在软垫里趴着打哈欠。
没等他回答,青隐就说:“那兔子的话,昨晚就想走,我就替你把它送走了。”
“把它送走了!?”钟隐月急了,“师姑,你把它送去——”
“乾曜山啊。”青隐白了他一眼,“你当我不知呢。我不但知道那兔子是什么,我更知道你也知那兔子是什么。”
钟隐月被说得哽了哽,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我告诉你,你……”
青隐话刚开个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闭了嘴,没一会儿,山宫的宫门被人啪啪地拍响了。
“师尊!”温寒在外头焦急大叫,“师尊,出事了!师尊!!”
一大早起的就这么大声。
钟隐月揉了揉太阳穴,被吵得脑仁生疼。
他走过去打开门。
温寒还在拍门,身子往前用着力。钟隐月把门一开,他一个落空,顺势就倒进了钟隐月的怀里。
钟隐月把他扶起来:“大早起的,出什么事儿了?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忍冬把别宫炸了?”
“?什么呀!”
温寒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地往后退半步,急道,“方才别宫有信鸦来报,乾曜山山门上倒挂了一只血肉模糊的狐妖尸体,山门上还不知谁写了‘乾曜虐生’四字,乾曜山都炸开锅了!!”
刚还被烦得一脸生无可恋略微烦躁的钟隐月登时猛地瞪大双眼:“什么!?!”
青隐用一只爪子托起腮来,吹了声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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