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来得突兀,也吓了乌富昌一跳,见秦缨一行皆停下,乌富昌连忙拍了拍乌玉强的背脊,“你这傻孩子,胡说什么呢,山上至多有野兽,哪里会有鬼呢?你吓到贵人们,贵人们要给爷爷治罪,到时候爷爷被捉走,便只能将你锁在家里!”
乌玉强肩膀瑟缩一下,低声道:“是爷爷说的,山林子里有鬼,鬼会吃人啊……”
乌富昌龇了龇牙,轻喝道:“你少胡说吓人!”
见乌玉强一脸畏怕地缩在自己身后,乌富昌这才转头看向秦缨,赔笑道:“让贵人见笑了,童言无忌,以前是怕他乱跑进山里,用这些话吓唬过他,这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山鬼呢?”
秦缨看了一眼乌玉强,牵唇,“小孩子的话,自然当不得真的,劳烦老伯帮我们照看这些马儿,若我们其他人有回来的,告诉他们我们去山上便可,待我们回来,再付您银钱。”
乌富昌揽着乌玉强,立时应好。
秦缨转身跨出院门,跟在乌永忠兄弟二人身后,头也不回地离了小院。
天色阴沉,愈发显得山林中阴森诡秘,一行人沿着田埂往上,从乌永贵门前经过,再过了晨间的小溪,沿着小溪以西往山上行去。
山坡上枯叶层叠,因近溪水,不时透出一股子植物泡腐的阴湿之味,众人沿着林间小道而上,越是往北,山势越是变陡,没走多久,秦缨和李芳蕤便气喘吁吁落后到了队伍中段,秦缨招手令谢坚近前,低低吩咐了一句什么。
前头乌永忠与其兄弟脚程极快,每走一段,便回头等他们片刻,二人一脸质朴老实模样,时不时看向明显不适山路的秦缨和李芳蕤。
黄义本被搀扶着,可到了山上,搀扶着反而更累,索性懒得装了,只在秦缨看过来时,“哎哟”喊两声痛,秦缨见怪不怪,继续循着踪迹往深林中去。
谢星阑一行人留下的脚印的确繁杂,可才爬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的行迹忽然分散开来,乌永忠二人也停下,往山上看道:“怕是分开搜了,这几个方向无论怎么走,都可往黑熊岭去,小人便选一处近道,带贵人们去黑熊岭吧。”
谢坚看向秦缨,秦缨眉目淡淡,自是应好。
乌永忠二人继续在前带路,他二人随身带了砍刀,一边走一边砍掉些树枝灌木为他们开路,倒是尽职尽责,秦缨仔细留意路上痕迹,便见这山中林木高耸繁茂,灌木葱郁密集,很是生机盎然,但也因植被太过葱茏遮挡了天光,分明还未到午时,可行走其中,目之所及尽是幽暗,一时给人晨昏难辨之感。
又走了片刻,众人上了山腰一处平地,不远处山溪水流泠泠,前面的乌永忠指着一处蒿草满布之地道:“差爷们可别乱走,这地方可是沼泽,陷入其中,便是我们也拉不上来。”
他话音刚落,谢坚捡了一块石头扔了过去,只见石头闷声落地,很快便被泥渍吞没,他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沼泽,若没个人带路,走在最前的人真会掉进去。”
沼泽被蒿草与苔藓覆盖,又因光线昏暗,叫人看不真切,黄义等人也惊了一跳,但如此,倒是越显得乌永忠二人值得信任。
过了沼泽,乌永忠带着秦缨一路往东北方向去,此时地势变缓,林木愈发茂盛,参天的古树冠盖如云,碗口粗的树蔓自树根而起,又沿着枝干蜿蜒缠绕,直至树冠后,须须缕缕地垂落下来,从未钻过山林的李芳蕤还未见过这等林景,新鲜又警觉。
秦缨这时道:“这里的树都有百年了吧?”
乌永忠一边砍着藤蔓一边道:“是有百年了。”
谢坚便惊讶道:“你们祖祖辈辈都在此地,却未曾伐树?只靠卖木材便是不小的进项,此处虽说太过偏僻了些,但也是有路过来的,若与外头商户们有了来往,用些钱银,将出村的路修得更宽些也不是没有可能。”
乌永忠粗声道:“官爷高看我们了,我们哪有这些头脑?就靠门前一亩三分地过活罢了。”
黄义大抵也爬得无趣了,跟着道:“昨夜去了东边那两道山梁,那边还有不少竹子,也是一笔好收成,你们这山上瞧着土质也极好。”
众人行走在枯枝腐叶之上,行至枯叶稀薄时,便见土质深褐偏红,一看便是极肥沃之地,乌永忠闻言又道:“我们都是粗笨之人,哪懂那许多,山里头天气也多变,种地也得看老天爷脸色不是?”
乌永忠边说边清路,手中砍刀利落非常,黄义瞧见这一幕,又道:“你们倒是使刀的好手,就是在这村子里待久了没见过世面,不懂生财之道。”
乌永贵干干扯唇,“让官爷见笑了。”
黄义轻嗤一声,这时秦缨忽然缓了脚步,“怎没有他们留下的足迹了?”
乌永贵闻言驻足道:“贵人放心,这里也是去黑熊岭的路,还更近些,无论他们分开的多散,既要去黑熊岭,那咱们直接去黑熊岭等他们便是,并且此处枯叶极厚,有时候人走过了也难留下脚印,倒是这些旁枝藤蔓,小人看出是有人碰过的。”
秦缨面色如常,只望山顶方向看去,但她凝神细听,除却鸟鸣声,几乎听不见任何人声,这时,黄义在旁动了动鼻尖,“这林子里有股子腐臭味,咱们走快点吧。”
乌永贵忙道:“是草木枝叶腐烂之味,咱们再走一炷香的功夫,便可出这片密林了。”
黄义揉了揉鼻尖,当先往前走去,谢坚和李芳蕤看向秦缨,见秦缨跟着黄义而行,便也一同抬了脚步,众人窸窸窣窣行走深林中,七绕八绕间,便是谢坚都难辨方向,他面色越来越凝重,但见秦缨面上四平八稳,便生生将疑问忍了住。
不知走了多久,黄义忽然捂着胸口道:“不行了,小人走不动了,小人头晕眼花,心口还有些闷痛,县主,咱们干脆就在半山腰等谢大人吧,他们搜山,总要回来的。”
秦缨皱眉,“你怎如此不经事?”
她面色不快,又去问乌永贵,“还有多远?”
乌永贵忙道:“就在前头,不到百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