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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先裕试图澄清。
又怕真暴露了底细,把爵位搞没了,放不开手脚。
可谓投鼠忌器。
最后不仅没有人相信,这是昭哥儿的能耐,甚至还加深了“诸葛咸鱼”这一形象在众人心中的深刻程度。
咸鱼呜咽。
咸鱼狼叫。
咸鱼捶崽!
好吧,舍不得捶。
狄先裕磨刀霍霍地把都有点落灰的《昭昭坑爹记》拿出来。
他就是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
要是弄个什么一年打卡计划本,等到年末再一翻看,估计就开始三分钟热度写了几页,后面都是空白的。
狄先裕咬牙切齿地嘀咕:“必须把臭崽坑爹的事都记下来!”
要不然以后,就真的说
不清了!
咸鱼一边悲伤狼叫,一边唰唰唰地写,拿出了和杠精大战三百回合的气势,不仅把这次事情写了,还把之前缺的都一口气全都补上!
还把能搜集到的证据,全部都搜集起来。
“让你坑爹!”
写完后,看着厚厚的一本。
他呜咽的看着最后那个“神算子”,还是怎么也想不通:“这么离谱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啊?”
狄昭昭在隔壁,偷偷扒拉门框看这边,也嘀咕:“我也没说爹爹会算卦啊。”
***
秋后。
一桩非常严肃、且威慑力十足的事,在狄昭昭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发生。
日头正烈,正午的阳气似乎要驱散一切黑暗与污浊。
在许多百姓的痛骂和围观下,穷凶极恶的犯人,被处以死刑。
当又有一颗人头落地。
人群中,爆发出惊人的痛哭声,释放般嘶声力竭的悲呼声,他们似乎是早早到来,站在最前方的一群人。
有相互搀扶的夫妇,满头白发的老人,有满脸疲态的中年人……
他们或悲哭,或喃喃地呼唤着自家孩儿的乳名:“红豆,红豆,你看到了吗?”
“欺负你的恶人也不得好死了,他肯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即使最平静的,也抹了把眼泪,嘴里低低地咒骂着。
他们都是来自鱼石县的百姓。
他们的孩儿无一不惨死在这丧心病狂的凶徒手中。
不只是最初卷宗上的那几桩,随着案件不断审理,还审出了更多桩隐蔽的。
许多以为自己孩子是贪玩走丢,被拐走的父母,在更为隐蔽的地方,找到了孩子的尸骨。那一刻站不住脚,匍匐在地上,悲痛大哭。
相比天南海北的受害者,鱼石县天然的优势,就是距离京城不太远。
在打听到秋后问斩的日子后,即使是穷苦的父母,也带上了干粮,或咬牙花点钱坐驴车,或干脆狠心用双腿走来。
在天不亮的时候,便早早守候在前排。
他们要亲眼看着。
看着那虐杀他们孩儿的凶手不得好死。
待血红满地,人群散去。
才有人用已经哭哑的嗓儿说:“咱们去大理寺,找狄大人吧。”
百姓找不到官员人家住哪儿,但大理寺的门还是好找的。
等日头渐斜了。
狄昭昭忽然看到祖父的身影,小孩惊喜:“祖父,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他高兴地把鱼食一口气撒光,全都喂给池塘里的漂亮小鱼,起身小老虎一样飞跑向狄松实。
狄松实笑道:“祖父给昭哥儿送东西来了。”
小昭昭一喜:“是好吃的吗?”
是王寺丞家的糖葫芦呢?还是他喜欢的炭烤羊肉呢?还是祖父发现了什么好吃的,特地给他带回来吃吃看呢?
小
孩迫不及待地探头朝祖父身后看去,活脱脱一只小馋猫。
祖父失笑,拉着他的小手,走到他身后抬着东西的一行人前。
“把红布揭开看看。”
狄昭昭眼眸亮晶晶,满怀期待地揭开红布。
露出红布下的一块牌匾:【朗朗乾坤】
下面还有小字落款,写着鱼石县那些小孩与家长的名号。
【鱼弯唐家唐泽、唐李氏携子红豆……君与子皆英伟之士,正气凛然,一门风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特赠此匾额,以申吾辈谢忱之诚。】
狄昭昭愣住。
已经念了不少书的小孩,再也不是连蘑菇字条都只能靠听的小不点了。
小孩下意识昂头看祖父。
乌眸清澈,又有点无措。
狄松实感慨地摸摸小孩的黑绒绒的发顶:“祖父受之有愧,这匾额当是赠予你的。”
狄昭昭眨眨眼。
又被祖父牵着手,走到下一个托盘前,也是被一块红布搭着。
祖父鼓励:“揭开看看?”
狄昭昭小手揭开,是一副手写的对联。
祖父示意随侍将其用手撑开。
上联:驱雷掣电破悬案
下联:湛湛青天映明镜
横批:天理昭彰
狄昭昭小手摸摸对联:“祖父,这里头有我的名字。”
狄松实说:“这是那对父母,特地求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写的。他们说,那日在衙门口前见过你,打听了你的名字。”
他道:“打听你的名字,怕是也费了不少功夫。”
要知道在早先,即使是现在,大多京城里的百姓,也很多只知“di大人”,到底是哪个字,不识字的百姓也不会去辨认。
更不论是距离京城有段距离的普通人家,要打听一个官员家中孩童的名字,问到具体是哪个字,想也不易。
狄昭昭小手抓抓胸口的衣服,嗓儿有点低,小声说:“可是他们家孩子,还是被坏人害死了。”
狄松实弯腰抱起孙儿,宽慰道:“你还小。”
让人安心的宽厚大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昭哥儿已经做得很棒了,这些是大人该忧心的事,你现在年幼,安心念书,高兴玩耍就好。”
把小孩抱到屋里,狄松实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到小孩手里。
赫然是一本字迹刚直硬朗,墨汁凌厉的手抄本《论语》
狄昭昭抬头看祖父。
狄松实声线沉稳平实道:“祖父也给昭哥儿认错,当初昭哥儿分明来找过祖父,说了想去鱼石县的想法,祖父却没放在心上。”
小孩为祖父辩解:“可是祖父很忙啊。”
他小小声:“祖父这么忙,还抄书,是不是又偷偷熬夜不睡觉了?”
“祖父不乖!”
狄松实不由失笑。
狄昭昭见祖父还笑,微鼓脸颊道:“祖父你还笑,小心我告
爹爹哦~”
“你爹还敢管我?”
狄昭昭嘟着脸扭头,别以为他小就不记得,小时候有次祖父生病了,不听话还要看卷宗,被爹爹凶巴巴地训了呢!
狄松实哪里知道小孩脑子里在想那么久远的事?
他只觉得心中熨帖,笑道:“那祖父特地给你送来的东西,你可要收起来?”
狄昭昭“唔”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他说:“我想把它们挂起来,挂在我的小书房里。”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从头到尾参与全程,亲手抓到的坏人诶!
夕阳的余晖照进屋内,给【朗朗乾坤】的匾额轻轻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橙光。
那笔墨并不算太出众的昭字,也似乎在迎着落日余晖,散发着明媚暖人的气息和墨香。
狄昭昭站在小书房里,小小的身影被夕阳照亮,又打落一片斜斜的阴影。
小孩看着祖父高大的背影,还有屋外广袤天空上的火烧云。
有一刹那的恍然。
好像回到了五岁那年,第一次去大理寺,在那间左厅,目睹妇人喜极而泣,听到老者哀声痛哭,满眼皆是涕泗满面,四处传来叩首之音……
那时,他还懵懂。
会问爹爹:“应该高兴才对啊?”
会想,是不是没有糖吃啊?
还抱住祖父的脖子,眼眸亮晶晶地看他,捡着大人的话,崇拜地说:“祖父,你肯定是最最最~厉害的青天大老爷吧!”
那日,同样也是这样一片,好似要燃尽世间黑暗的炽热火烧云。
狄昭昭眼眸一弯,抱住祖父的脖子,声音惊喜又清脆:“祖父,我感觉我好像真的要变成厉害的大人啦~”
祖父抚他后脑勺,笑着应是。
小孩凑到祖父耳边,偷偷告状:“祖父我跟你说,爹爹好坏,我说我是厉害的大人,他就来欺负我。”
还让娘也来看!
臭爹爹!
狄松实眉眼含笑,他哪里不知道他们父子俩之间那点扯不清的官司,故意问:“那祖父打你爹爹手板?给你出出气?”
“那不行!”狄昭昭声音瞬间抬高,又忍不住小脸期待,小声,“祖父你帮我也欺负爹爹一下好不好?把他欺负得脸红红的,然后我喊娘来看。”
狄松实朗笑出声。
他一下就猜透了小孩如何被欺负逗弄。
确实是二郎能做出来的事。
自爆糗事而不知的小昭昭,并没有实现这个小小的心愿。
父子俩同病相怜。
狄先裕信心满满的“快乐咸鱼人设打造计划”,似乎也出了些问题。
他刚一开始快乐搞事。
就有人惊叹他竟然能掐会算,人在家中坐,料敌于千里外。
他又闹腾一个活动,主打吃吃喝喝。
马蹄铁就有了巨大的新进展。
他好不容易费劲儿捣鼓出一批可爱的周边,绝对和正事不沾边!
竟然有武将当众夸他,还文笔不错地写了一首诗,流传度极广。
老天啊,你一个武将,文采这么好干什么!!!
在咸鱼一阵脚踩西瓜皮的吱哇乱叫中。
悄然冬至。
这天,一批批身着宫装的人,从宫门鱼贯而出,喜报声、爆竹声在京城各处响起。
而最隆重的队伍,也在吉时前,到达了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