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是沉沉的夜幕,心理咨询室内明亮的的灯光驱散了黑暗。
和其他诊室不同,这里的摆设偏向温馨,大多木制,两尾金鱼在水晶缸内摆着尾巴游动。桌上一只细口瓷瓶,粉白色蔷薇花开得明媚张扬,生命力蓬勃。
这种花对燃灰有着特殊的意义,语气难免惊讶: "裴医生喜欢蔷薇?"
倒不是有什么歧视,主要是气质不符合,他还以为裴苏谒这样的人会喜欢百合之类的清雅花朵。
"对。"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裴苏谒略一勾唇,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温和,给出的原因却完全超乎预料:"因为这种鲜花身边,往往需要猛兽环伺着保护,我乐在其中。"
燃灰拨弄花瓣的手指略一顿,看他一眼,总觉得对方这话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关于蔷薇的话题点到即止,裴苏谒坐到桌边拉开抽屉,嘴里闲聊似的: "创可贴我这里还剩半盒,够吗?"
半盒也有50片,燃灰点头:“够了,谢谢裴医生。”
"不用那么见外,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不是吗。"
对他温柔狡黠地眨眨眼,裴医生将手里的创可贴递过去,语气关切,"这种应急用品平时的确要多储备些,说不定哪天就能用到。"
没错,今天就能用到。
心里淡定地想着,燃灰目光不着痕迹打量着医生,暗中揣测对方是否是男主的又一个切片。
不是他自恋,实在是被这个副本的尿性整怕了。
而且谭暄刚刚还在心理咨询室,一转眼就消失不见,很难不让人怀疑端倪。
裴苏谒对他的视线恍若未觉,对面前的座位比了个手势: "急着走吗?不急的话,可以在这里坐会儿。"
没犹豫几秒,燃灰坐到他面前。
裴医生眼尾弯起,亲自倒了两杯茶,放到两人面前,嗓音和煦如春风: “最近感觉怎么样?”
燃灰看了眼那个茶杯,眼神微动,不动声色端起来喝过一口:“还可以。”
裴苏谒旋开手里的中性笔,熟练地在纸上做记录: “还有做那些噩梦吗。”
燃灰眨眨眼,不答反问: "裴医生,我们这就算开始一场心理疏导了?"
笔尖一顿,裴医生抬起金丝眼镜后的眼,睫毛浓密如羽,笑道:“如果你这么想的话,也可以,不过我不会收你心理咨询费。"
“当然,这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心理疏导,只是给我曾经的病人做一个回访,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燃灰眨眼,后靠到椅背上: "什么样的噩梦,裴医生能说得再具体点吗?"
裴苏谒对着他的目光,若有所思: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当着心理咨询师的面,撒谎没什么意义,燃灰如实道: "不记得了。"
这种情况裴苏谒也没见过,他叹口气,笑容无奈: “曾经你对我很信任,现在却用这种看陌生人的怀疑眼光看我,还真是伤人。"
燃灰:还有这事?
不过“燃灰”在目睹过霸凌,又被确定成下一个目标之后,心理压力过大,来做心理疏导也算合理。
他顺着医生的话往下接: “我为什么会失忆,裴医生有头绪么?”
垂下眼沉吟片刻,裴苏谒又道: “也许是身体的自我防护机制……但对你来说,遗忘过去是件好事。"
燃灰: "为什么这么说?"推推眼镜,裴苏谒目光包容而笃定: “因为继续让那些记忆保存在脑海中,对你有害无利。”
他把笔搁下,似乎是陷入回忆: “那天你坐在这里,情绪崩溃得厉害,一直说下一个就是你,离开后就一直没来复诊。"
"说实话,我很担心你。现在确定你没事,也就放心了。"
嘴上说着放心,每句话都在卖关子,故意勾着燃灰,让他对丢失的那段记忆生出好奇。
只可惜燃灰如今手握剧本,心里明镜一样,整个人稳如老狗。何况就算还有其他剧情,和燃灰这个提供线索的NPC又有什么关系。
他在暗处打量着裴苏谒,最后得出结论,对方是新男主的概率大概有九成。男主是真的切片上瘾了,现在这个副本里几乎全是他的分身,无处不在。
心里无奈地这么想着,燃
灰心里又生出几分逗弄裴苏谒的心思。
他面上却什么都没说,配合这位切片的表演,握紧茶杯欲言又止。在裴苏谒鼓励而包容的目光下,才慢慢问: "裴医生,我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裴苏谒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温和劝告:"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你好不容易忘记,相信我,永远不再回忆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燃灰露出明显的迟疑表情: “可是……什么叫下一个就是我?听见这句话,我心有点慌。”
裴苏谒摇摇头,但燃灰又追问两遍,他柔和的目光微微收敛,叹口气: “如果你一定要回忆起来,作为医生,我没有拒绝患者自主要求的权利,但还是希望你务必慎重。"
他似乎很恳切,但如果燃灰不知道剧情,肯定会继续追问线索。很有几分隐晦的不怀好意。
装模作样思索片刻,燃灰语气迟疑: “可是……”
隔着眼镜,裴苏谒注视他的视线深邃,语气越发放缓:"可是什么?""没什么。"
迎着裴苏谒愕然的目光,燃灰话锋一转,从善如流:"裴医生都这么说,那我还是别回忆了吧,总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他勾起唇角,很无辜的模样:“毕竟我们这些做患者的,还是要谨遵医嘱才行,对吗,裴医生?"
裴苏谒: "……"
002: 【宿主,你是真的坏。】
心理咨询师温润如玉的神态稍稍凝固,一秒后恢复如常,温和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但如果你未来还是好奇……"
燃灰语气淡定,断然道: "没事,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也会忍住的。"裴苏谒无言,半晌推了一下眼镜,温和笑道: “那再好不过。”逗过这个切片,燃灰神清气爽。该说不说,正经人才是最好玩的。看了眼钟表,他惊觉时间不早,该回去找贺闻野了,否则对方肯定会着急。
冲着裴苏谒礼貌颔首,燃灰语气轻快:"裴医生,我就先走了,您也赶紧下班回家吧。"但刚站起来,他就明显感受到一阵头晕,下意识撑到桌面才稳住身型。
裴苏谒立刻站起身,扶住他的手臂,语
调惊讶扬起:“燃灰同学,你怎么了?”
几秒之内,睡意汹涌席卷而来。燃灰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困得摇摇欲坠。
他也懒得挣扎,从善如流闭上眼,不出意料落入一个带着男士香水气味的怀抱,陌生又熟悉。
尚存的意识里,燃灰感觉自己被放平到躺椅上,有只手细细摸过他的侧脸,力道温柔,不失强势。
心里倒没什么害怕的情绪,想起那杯茶,燃灰只是有点无奈。不愧是男主,又要玩什么奇怪的play了。这么想着,他彻底陷入昏睡中。
夜风如水,心理咨询室的窗帘被吹出明显弧度,裴苏谒静静坐在原地,额边碎发也被风撩起,眉目温柔斯文。
片刻后,他取下眼镜,咔嗒一声,反手轻扣在桌面。
没了遮挡,那对完美的瞳孔黑得没有一丝杂质,反射不出半丝光,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燃灰无知无觉地躺在对面,手臂被重力拽着垂落在地,他的身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肌肉线条
流畅柔韧,眉目俊美,即使睡着了,也在肆无忌惮地散发魅力。
裴苏谒静静注视着燃灰,随着他的注视,心理咨询室的灯光逐渐暗淡,门缝里缓慢流出黑色雾气,一缕接着一缕,逐渐铺满整个地面。
这场面无声而诡异,医生却对它们视若无睹,两条长腿交叠而坐,和刚才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黑雾顺着躺椅蜿蜒而上,凝聚成一股漆黑涌动的水流,再次圈住了燃灰的脚踝,更多的雾气往其他位置涌去。
裴苏谒神情淡淡注视着这一幕,冷不丁开口:“别再碰那里,没看见已经青了吗。”
其实远远没到发青的地步,只是在脚腕留下一圈红痕,但黑雾好像听懂了他的话,顿时松懈了桎梏。
裴苏谒却没说完,语气平静:"见面就要让他受伤,这就是你对他的喜欢?"
“再有下次,我们的联盟关系到此为止。”
一句接着一句,像是受了重大打击似的,黑雾潮水般四散退开,不再接触燃灰,只在地面上翻滚着涌动。
心理咨询室里照旧悄无声息,裴苏谒却像在和什么东西交流,凝神听了半晌,略微颔首: “我知道你急着把他留下,我和你有同样的念头。"
垂下
眼,手指拂过无知无觉的人发尾,打了个小小的旋。
他声音照旧温柔,像是阳光下粼粼的湖面: “但不要急,不是现在……有人快要找到这里来了。"
"他们看管得实在太紧,我们要等一个更好的、不会有任何纰漏的机会。"
看向黑雾,裴苏谒道: “今晚可以再去他梦中一次,这次记得留下更多痕迹。”"你可以离开了,顺便把外头那个找肉骨头找到发疯的家伙一起带走。"
黑雾涌动着,终于从心理咨询室的门缝里离开,室内光线又变得明亮,一切恢复如常。
最后一丝雾气从房间内消失不见,裴苏谒才从抽屉里取出双崭新的医用白手套,慢条斯理戴上。燃灰还在无知无觉地沉睡,眉目沉静,毫无戒备心。没了黑雾的存在,裴苏谒的神情总算有了些许变化。漆黑眼珠一错不错注视着燃灰的睡颜,他缓缓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