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也说不清,他在辗转来到沈明恒身边时,有没有那么一丝期待过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挚友熟悉的影子。
然而很可惜,除了样貌,半点不相似。
最让解缙心寒的是,这个在盛京的纸醉金迷中长大的少年,似乎也在耳濡目染下觉得武将天然低人一等。
满口之乎者也,觉得不识字简直罪大恶极,而只会打打杀杀更是粗鄙不堪。以至于他虽然领兵出征,还是让身边人称呼他“公子”而非“将军”。
这个发现让解缙如坠冰窖,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停滞,那寒意渗入骨髓,唯有呼吸滚烫。
他察觉到一股极大的、难言的心痛与愤怒。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看不起武将,可你是沈家人,你是上将军沈绪的儿子,唯独你不可以!
也是在察觉到这一点后,解缙彻底决定放弃。
解缙对沈明恒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所以他这次是来辞行的。
他好好地把沈明恒带到了岷城,也算仁尽义尽,不打算继续委屈自己跟在这人身边。
虽然答应了沈绪,但解缙觉得,真要论起在沈绪心目中的地位,他与沈明恒孰优孰劣还未可知。
“长真,请先生进来。”沈明恒出言打断了门外的对峙。
他睁开眼,方才的困倦一扫而空,眸中一片清明。
在忙正事的时候,他似乎永远精力十足。
小厮松了口气,他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侧身引解缙进去。
沈明恒在桌案旁朝他们投来一眼。
他昨晚起身时原主本来已经睡下,束起的头发被放了下来,如今就随意地散在肩后,身上简单披了一件外袍。
他整了整衣袖,似乎也觉得不太妥当,不由得微微一笑,歉然道:“刚起,还未整顿衣冠,失礼了,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居然十分礼貌,解缙一时恍惚。
屋内有些昏暗,长真快速拿了新的灯烛点亮。
沈明恒随手把桌案上凌乱的纸张拢到一边,“先生,坐下说。”
解缙注意到长真手边正在收拾的旧灯烛已经完全燃尽,他有些讶然,“你昨晚一夜未眠?”
沈明恒房间里的蜡烛每天都会换新的,没有大半个夜晚都烧不了这么干净。
沈明恒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耐心地等着解缙的下文,“先生,敢问何事指教?”
十五岁的少年眉眼还带着稚气,眼神却沉稳,解缙回想起这段时间相处过的沈明恒,印象中好像没有这样的眼神。
他没养过这样年纪的小孩,不知道一天一个样算不算正常情况。
解缙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他吞吞吐吐:“其实,在下是来……”
他目光飘移,忽然瞥见了沈明恒手边的一沓纸卷。
黑色的墨迹斑驳交错,密密麻麻,显然是沈明恒一晚上的成果。
解缙轻咳一声:“我能看看吗?”
沈明恒:“?”
沈明恒有些疑惑,但出于对谋士师长的尊重,他还是推了过去:“当然,先生请。”
解缙接过,一张一张看得仔细,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连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上面每一张纸卷都记载了一路反王,兵力数量、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