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才明白,同意和同意之间亦有差异。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对等,原先他还在想,最开始他是上位者。后来他才明白,戥秤上方那侧,一直都是她。那个支配因果的,一直都是她。
关系都没对等过,何谈同意。
蔡逯说:“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是个教书夫子,而是我向你求学的学生。夫子问学生,要不要在窗边做。学生同意了。但学生同意,不代表他心底真的赞同夫子的想法,只是他明白,但凡他摇头,夫子就会拿戒尺来打他。”
他说:“你想想,我们之间何尝不是如此。你扯住我的头发,让我吃痛,被迫抬头仰望你。你笑着问好不好,看起来是那么善解人意。可我明白,倘若我说不好,一定会受你的报复。”
他说:“我不同意,会得到惩罚。而我同意,会得到奖励。我们不曾平等,所以连同意,都带着谁向谁妥协的挣扎之意。”
说话时,他亲了亲她的耳垂。
她没有反应。他知道,她是听进去了。
“可即便这三个原则,我们都不曾贯彻过。我还是贱兮兮地一直来找你,企图再进入这样一段不健康的关系里。”
“为什么呢……”蔡逯低喃,“说不清楚。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哪怕被你打骂,都好过被旁人殷勤奉承。只知道,哪怕远远地看你一眼,就不会厌食不会失眠,不会活得不像人样。”
他说:“下属总结了条规律:但凡我开始认真办公,就代表我与你闹了不愉快。但凡我醉酒、去赌场豪赌,就代表我与你的关系陷入了僵局。而但凡我开始做花孔雀花枝招展,开始从良做二十四孝情人,就代表我们又复合了。”
他说:“你爱拿分手要挟,遇见个摩擦就说要分手,而偏偏你又提过,分手不需经我同意。所以落在旁人眼里,我们已经分分合合很多次了。”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知道么,最近盛京各大赌场都出了个新赌题。他们在赌,我们这次分手,到底还会不会再复合?有的赌我没那么贱,不会上赶着求爱。结果那些人赌输了一次又一次。”
他说,我知道你行事低调,不爱张扬。可抱歉,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的爱恨情仇了。
他其实很高兴,因为在那么多情人里,与她捆绑最紧的,是他啊。
他问:“你说,这个话题以后会不会沦为常驻,长盛不衰?”
灵愫看他一眼,“你想的倒挺美。长盛不衰,那说明我们一直有联系。于你而言,这分明是奖励,不是吗?”
他没否认,只是嗅着她的头发,自顾自地抒他的情。
“我嫉妒你的头发,它只是垂下来,就能毫不费事地亲吻你的锁骨和腰肉。”
“我嫉妒你手上的茧和背上的伤,它夺走了你所有不完美的初次。”
“我嫉妒你的衣裳,它会被不断浣洗,周而复始地沾染你的气息。”
“我嫉妒你的鞋袜,它们踩平你脚下的坎坷,却也将你从我身旁带走。”
“我嫉妒曾被你好好对待过的我自己,也嫉妒,往后无数个要走进以你为名的陷阱里的他们。”
说完话,他的几滴泪恰好落在了她的锁骨窝里。他把泪舐掉,在她的脖侧,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他说:“最后那一部分卷宗,我送到了杀手阁里。”
他说:“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以前事后,都是我目送你走。这次,就让我把背影留给你吧。但,在走之前,请允许我再给你清洗一下。”
他把她抱进浴桶,洗得很认真。
他给她把头发擦干,又把床褥整好,给她留下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
最后,他整了整衣裳,确定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后,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蔡承桉,不要回头。
他掐紧手心,走出客栈。再垂眸一看,手心已经被他掐烂了,血珠连成线,滴落到地上。
这山河一道,从不会因哪个人失恋就黯然失色,停止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