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话。玉漏紧盯着他熬红的眼,心里忽然又焦躁又恨,但是拿他没办法。见四下无人,她摸出帕子递过去。西坡不知发什?么呆,一时?没接,隔了会,忽然顺着那墙溜下去蹲住,双手抬起来掩住面孔,浑身骨头?汹涌地抖动起来。
玉漏知道他在哭,她垂着眼看他掩面痛哭,慢慢觉得心被他哭死了,脸上一片惨澹。
未几?他放开手,止出了哭,狠狠抽两?下鼻子。玉漏拂裙蹲在他面前?,给他递上帕子。西坡睇她一眼,接来帕子一面叠起来,一面立起身。玉漏也跟着起身,到底他没往他自己面上揩,反而攒着眉头?拈起个角想揩她的脸。然而到底没贴上,手在旁边悬住了。
玉漏的心又像陡地活过来,脸不觉地朝他掌心里稍微偏去。西坡犹豫着让开手,就把帕子递还给她,“你?脸上有点血。”
杀鸡时?蹦上去的血点子,在她眼下凝成了颗红痣,不用力搽不掉。
西坡嘱咐道:“回去拿水洗一洗。”言讫就进院去了。
玉漏朝院里看,他走到了灵前?去烧纸。他一日要烧好几?回,一闲下来就在那里烧,火焰在太阳光里根本看不见,只是股青烟。那烟仿佛熏在玉漏嗓子眼里,堵得慌。
她拔腿要走,又没力气走,也顺着那墙根缩下去,一头?扎进裙里,慢慢的,两?个肩颤动起来。
老?远也看得出来她是在哭,不知道的只当她是在哭死人。但池镜知道,她是哭活人。
蛇皮巷唯有这点好,弯弯曲曲的,那些起伏的院墙很?能?藏身,池镜在这里站了半日他们也没发现,他倒把他们看得个一清二楚。
原来兜兜转转,玉漏的心竟是停在这里的?还以为?她“好高骛远”,一门心思要飞上枝头?做凤凰,那颗心自然也早就跳离了这条穷巷。想不到是他错看了她,原来她还真是个“树高不忘根”的人。
他觉得没意思极了,在太阳底下转了身,仍朝巷口回去。
永泉见他脸色不好,试着问一句:“怎的,玉漏姑娘没在家?”
池镜横他一眼,没应声。永泉把脖子一缩,没敢再多?话,仍把车赶回府上。
也不知是什?么日子,死人也赶着凑热闹,进门就听见说凤太太昨夜也没了,凤家那头?正?忙着发讣告搭灵堂。络娴差点没哭断气,乱着换素服同贺台回娘家奔丧。
这府里还要过中秋,老?太太催着桂太太先去瞧瞧,那是她亲家母,推不开的。桂太太忙里偷么抱怨一句:“死得真不是时?候。”
去一趟下晌便赶了回来,大宴厅上正?开席,自然就成了阖族谈资。老?太太问几?时?死的,桂太太道:“四更天咽的气,请大夫乱着救也没救回来。”
老?太太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歪声丧气地叹,“她病得也不是一两?个月的事,二三年了。我先还想,她未必撑得过今年去,你?看去年春天她打发二奶奶出阁就是强撑的精神。二三年了,能?撑下来也属实不易。”
桂太太也病了几?年,总觉这话含着些暗示,是不是觉得她也该早点死?她没再说话,将眼调到戏台子上去,拼命捺住一阵咳嗽,然而也有一两?声冒出来,她忙拈着帕子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