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太太猛地心情激荡,嘴角抖动几下,难掩笑意,“我不中用,不过是学着老太太的样子。还望老太太早日好起来?,多指点指点媳妇。”
药吃尽大半碗,婆媳俩又说了几句,桂太太见她精神实在不足,又听?见外头?又丫头?来?叫,说是那边到了该回事的时辰了,便向老太太告退。
玉漏送着她出去,两人并?头?向外走,桂太太悄声?问:“你看老太太的精神到底如何?老人家的话嚜也不可全信,总是往坏了想,还得你们身?旁伺候的人留心。”
这一向玉漏也格外留心着,据她看来?,要说老太太不好,可总觉得她那松弛的眼皮底下,时常有一股凛凛的精神迸出,要说她好,又总觉哪里不大对。不过老太太既然一味做出副灯尽油枯的样子,她也不能不陪着做足戏,“我看她老人家的精神是大不如前了,太医说,上年纪的人都难说,不像年纪轻的人,一样病症就是一样病症,对症下药吃好了也就好了。这上年的人呐,五内衰竭,气虚体?弱,也许并?没什么?险的症状,但是捱着捱着,大可能就捱到头?了——”
桂太太眼波微动,点了点头?,这厢走到外厅来?,便推玉漏,“你进去吧,不必送了。”
玉漏福过身?复回去,走到卧房门帘子底下回首去看,见桂太太又叫着毓秀往外头?说话去了,难道?是不信她说的话?
“你站在那里瞧什么??”
以为老太太睡着了,却没睡,侧卧在床上,一堆眼睛炯炯地朝帘下望过来?。玉漏忙丢下帘子过去,稍忖须臾,微笑道?:“桂太太叫了毓秀姐到廊下细问您的病,还是放心不下您的缘故,回回来?,回回都要问。”
老太太只在鼻管子底下轻轻吹了口气,倏问:“你这两日听?见她咳嗽没有?”
谁?桂太太?玉漏自床沿上坐下,在她那狐疑有神的目光下掖了掖被子,慢慢摇头?,“好像没听?见,像是比往日见好些。”
老太太翻正了身?,在枕上笑笑,幽幽的目光透过帐顶,不知望到了何处去,“从前听?人家说,家里头?有一个病,就有一个好,这是后病的那个把先病的那个的病气吸走了。瞧,果然不是?我病了,她就好了。”
玉漏暗咂这话的意思?,果然八成她是装病。她也不问,却将话锋一转,“要是吃聂太医的药吃不好,不如换个太医瞧瞧?我看聂太医用药过于谨慎了些,不温不火的。”
老太太倒不肯,向里翻了个身?,“换来?换去的,麻烦!到这年纪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还折腾什么??要死就死,活了几十年也没什么?舍不得。你回去歇歇吧,我睡会,镜儿也该回家来?了,你们小俩口去吃午饭。”
哪有病瞧不好又不愿换大夫瞧的?玉漏一面走,一面忖度这事,总不见得老太太是真不想活了吧,人都说越老的人越怕死哩。
只怕里头?有什么?别?的缘故,那聂太医常年给桂太太瞧病,老太太今日问的桂太太的话,也像别?有深意,难道?这三人中间暗里有什么?瓜葛?存下这个疑虑,便想着叫池镜去打?探打?探,她从未生过病的人,倒和?那聂太医说不上几句话。
这厢回房,凑巧池镜也是前脚刚进门,正在卧房里由金宝伺候着换衣裳。玉漏有意支开金宝,便上前去接手解他的衣带,和?金宝道?:“你去吃午饭吧,我来?。”
金宝笑道?:“哪有主子还没吃,丫头?先去吃饭的道?理?”
玉漏抬起眼看池镜的脸,笑道?:“你看他这一脸的汗,一时三刻能吃得下饭么??我也不饿,你们先去吃了再给我们摆饭。”
金宝一看池镜眼中有些受宠若惊的颜色,便不推辞,笑笑出去了,一面廊下邀着小丫头?们一道?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