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摇停了两息,扫下睫尾,转身去到了乾门坐席间。
四周低议尽数入耳。
“不知今日,乾门这位小师叔祖会怎么选?”
“但愿云摇前辈不要包庇那魔头吧,不然乾门这千年不坠的清名,怕是要毁在她手中了。”
“不包庇怎么够?这魔头可是出身她门下……”
“今日若处置不公,留得魔头祸世,明日起仙域便是人人自危,乾门担得起吗?”
“正是……”
云摇一拨奈何剑,虚空中清唳入云。
绝巅刑台四方一寂。
众仙门修者不自觉地消下声去。
耳边终于得了片刻清静,云摇垂眸,余光就扫见了在身后神色微恼的丁筱。
云摇正尽力让自己不往慕寒渊的方向望。
见状,她借机偏首,传音问:“你怎么一副被背叛了的神情?”
“我只是想起了不久前在天山山巅,仙门大比那时,同样是对寒渊师兄发难,我想不明白——为何那日他们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今日却又都巴不得逼寒渊师兄死了呢?!”
云摇似乎没想到丁筱纠结的是这个问题,她微微怔过,才开口道:“仙门大比,到的年轻弟子,还是门中耆老?”
“大比五年一届,往届不入,自然是年轻弟子居多。”丁筱想都没想。
“那你再看今日呢?”
“……”
丁筱下意识地随着云摇的话,向着八方一扫。
众仙门公审,能代各仙门出席的,自然是门中的掌门和实权长老。放眼望去,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大仙门外,皆是一派神容肃穆的长者。
“确实都是各门耆老,”丁筱问,“但这有什么关系吗?”
“年轻气盛时,只问是非对错,本心好恶,敢疑天何不公。而愈是年长,心中便愈多龃龉,见一事,是非之前,先权利弊、衡得失;作诸多考虑,再行趋利避害之举……”
云摇说着,眼尾微抬,似嘲似讽,“如此想来,人寿有尽,实是万物得存之根本。”
丁筱听得恍惚:“师叔是说,寒渊师兄的存在,是各仙门耆老都不希望看到的?”
“是啊。当日在天山,这些掌门耆老不曾阻拦年轻弟子们站在我们这边,是因为彼时,对面是仙域之首、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的浮玉宫……”
云摇说着,忽地一怔。
“原来直到今日,我才听懂大师兄说的那个故事。”
“故事?”丁筱茫然扭头。
“屠龙者终成恶龙。”
云摇低声自嘲,“数十日前浮玉宫在上,它是那头恶龙。而今杀了恶龙的人,踏恶龙王座于足下,同样凌俯众生……于是今日,他们眼中的慕寒渊,俨然便是未来最有可能成为恶龙的了。”
“可那只是可能啊!”丁筱忍不住怒。
“对他们来说,一个可能关乎生死,自然该灭杀在襁褓之中。”
云摇回眸,望向丁筱,眼神一瞬竟叫丁筱觉出几分神性的漠然:“换你作他们,与预卜中,将要祸世灭众生的未来魔头非亲非故,你要他生,要他死?”
“——”
丁筱僵在原地。
“戍城万民请愿!剿灭魔头!”
一个冻得颤巍巍的凡人老者为首,身后跟着妇孺老幼,手捧请愿书跪在了悬剑宗的刑台下。
“魔头祸世!不可不除!!”
“魔头祸世!不可不除——”
“魔头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