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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笑得弯了起来,睫毛又直又浓地垂下来,眼尾晕染开蝴蝶翅膀般的阴影,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阴影在他曾经的脸上,像是欧洲充满神明气息的纯白雕塑上的圣洁纹路,此时在这深夜,在无人的、灯红酒绿的嘈杂会所里,他的笑意不再圣洁,更像是被充满刺鼻猩红的血色流淌下来掩埋的一具尸体死前的求救。

他分明是在笑的,可眼角一颗一颗泪珠往下落了,他听见了门从外被推开的声音。

他的丈夫,不,在几分钟后,就该是前夫了,盛焚周的身后那个律师不是观泠一个月前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律师了,被换掉了,换成一个面无表情,如机械般不苟言笑的四十多岁的律师。

律师将离婚协议书放在观泠面前,盛焚周一言不发,他坐在观泠对面,将观泠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着观泠局促地往后缩脖子的样子,又看着观泠身上那件可笑的、与观泠格外不符合的服务生才穿的西服。

最后停留在观泠自己迟钝到没有察觉到的微微隆起的胸口,和腹部。

他嗅到了观泠身上的奶香。

观泠低眉顺目地签完离婚协议书,他抬起头,对上了盛焚周,他的前夫的目光。

他的前夫单手搭在沙发上,修长的躯体微微陷入沙发,前夫的手指覆盖一层冰冷的黑皮手套,手套搭在银色腕表上,敲了敲,如梦魇般令观泠开始腿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开始反胃了。

他捂住嘴,弯下腰,忍住干呕的冲动不想在盛焚周面前失态。

可盛焚周却冷冰冰地对他下了审判。

盛焚周说:“你怀孕了。”

观泠骤然睁大双眼,心脏彻底无法跳动,一张这些天难得被养出气色的小脸霎时间再一次变得苍白直接,卷发濡湿在面颊,遮住了他咬紧牙关的颤抖,他的大脑如设立了保护机制似的努力隔绝着盛焚周的话语,可他还是听见了,天旋地转里,痛不欲生里,他失神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摸着自己薄薄的肚子,鬼使神差的,他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什么生命……

这些天呕吐是因为……怀孕吗?

不……可是他每一次都吃了避孕药,不会怀孕的,不、不对——

有一次,没有吃。

那晚巷子里,那晚,没有吃。

那晚,偏偏,不是和盛焚周。

是和——别的男人。

和一个他不知道是谁,却有着盛焚周的声音,一切都和盛焚周一样令他无比熟悉,以至于令他放弃挣扎的男人。

观泠的喉咙像是被镰刀扼住,他的脖子开始颤抖,像是被火烧了起来。

“不……没有怀孕……”观泠拔高音调,像是崩溃了,他呼吸急促,站了起来,每一个字都沾了血一样可怜,“不……”

他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声音细如蚊蝇,“不会怀——”

“观泠,怀上小三的孩子,好玩吗?嗯……不对,是小三吗?你知道他是谁吗?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吗?不知道就和他做了,还怀上了孩子,观泠,你真的……太下贱了。”他的前夫像是觉得他这个模样很好玩,歪了歪头,长指抵住眉尾,古井无波的蛇眼微微上抬,盯着他。

“亲爱的,如果你的朋友知道你是因为出轨才被丈夫丢掉的,你的朋友,还会喜欢你吗?”

这时门外传来东西掉地上的声音。

观泠僵硬地抬头,看到白昼站在门外,高挑的身形背后是漆黑的夜,白昼给观泠买的巧克力蛋糕掉在了地上,白昼的五指咯吱作响,撑着门,指关节用力太猛,已经出现畸形的苍白弧度。

观泠看到白昼的双眼,对他,充满了厌恶。

观泠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保护住了肚子,他脑袋嗡嗡作响,连前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