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之所以他会在燕云山杀得这么轰轰烈烈,选择让自己的第一劫场面这么大。也的确是在给姜望讯号——
既然说不与我共日月,我今来此,你何在?
他很期待姜望来找他,顺便补完他九劫中的某一劫。
冥冥中他感觉到,那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他完全相信那将是一场极度危险的战斗,他也完全相信,自己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陈朴说“百劫生死未回头”,他很期待九劫之后,自己能够走到哪里。
好好地叠起沾了血的手帕,从容走出地宫。将那些了无生机的肉块,都丢在身后。
太过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他反而站定了脚步,抬头直视着悬于天空的太阳。
烈日骄阳,如何不照我?
就这么看了一阵之后,他的嘴角泛开微笑。
他已经决定了接下来的目的地。
地宫这里的战斗很快就会传开,靠近燕云山的丹国和宋国必然都戒备森严
他决定去魏国耍一耍。
魏国大将军吴询,乃是天下名将。有杀死他的力量,杀死他的智略,并且绝不会缺乏杀死他的决断。
这样的英雄人物,很适合主持他的第二场生死劫。
微笑,轻笑,欢笑。
笑容如花,开在铜镜中。
这个笑容有些不真实,对镜梳妆的女人又仔细微调了一阵,才笑出几分自然来。
笑得倾国倾城。
“姜望到哪里了?”她不回头地问。
身后的侍女只是遥遥看着铜镜,都看得痴了,闻声才回过神来:“不久之前才过了星月原。”
“这么快么?看来他这一次真的杀心甚坚。”
大楚第一美人夜阑儿,从那梳妆镜前站起,转身。
那一身华丽至极的长裙,忽然就黯了颜色。
所谓羞煞百花,所谓皎月遮颜。
是画中人,走到了人世间。
不需有任何其它的动作,眉眼发梢都承载着风景。
“我再去会会他。”
对于早先‘见我楼’中,某人的落荒而逃,她自然是不满意的。如今的姜望,有更强的实力,更高的地位,具备更大的影响力也更具有挑战性。
侍女侧身拉开了房门,很懂事的并不言语。
夜阑儿于是往外走。
但才踏出门槛,就已经停住。
因为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面笼轻纱,却留出勾魂夺魄的眼睛。
红唇一抹,更鲜艳得透出薄纱隐隐,是如此的摇曳人心。
只是两双美眸的对视,给人的感觉,便是翡翠白玉,琥珀明珠,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在现在这个时候,不要去打扰他。”站在门外的女人说。
她的声音极为慵懒,似海棠春睡方醒来。
与其说是告诫,倒更像是告饶。
站在门里的夜阑儿,仍是挂着近乎完美的笑容,发出近乎完美的声音:“妹妹这话怎么说?我可是去帮他,不是打扰他。”
她每一个字的发音、每一个神情的表现,都经过了无数次的训练,故而才能如此地近于完美。
美到在美女如云的楚地,号称第一。
“姐姐就听我的罢。”门外的女人走进门里来,转眸看了一眼,待那侍女无声地退出,她才反手关上了房门。
“现在的他,很危险”
除却死生无大事,惜命者奈何总要搏生死。
姜望一封公开信,引发天下剿杀无生教。由此带来最大的影响,是让全天下都认识到了这位绝世天骄的影响力。
年轻一辈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从黄河之会夺魁开始,他就是天下瞩目的焦点人物。
而后星月原之战齐天骄胜景天骄,齐夏之战身镇祸水、一战封侯。
他的名望,已经达到了某个极限——
还能有什么荣誉,比二十一岁的霸国实封军功侯更能引起轰动?
还有什么故事,能比一个前途无限的年轻人,冒死拯救无数百姓于灾厄前,更让人动容?
直到这一封公开信发出来
天下响应,整个现世都掀起了剿灭邪教的大潮。
何止于无生教?
短短几天时间内,天下间被捣毁的邪教已是数不胜数!
人们审视地警惕着每一个形迹可疑的传教者,那些旁门左道、阴祟邪教,个个夹起尾巴做人,这段时间的传教难度,简直像是身在穹庐山——在现世神祇的老家,跟现世神祇争信仰,能不被连带身后的小小毛神一并碾死?
绝大部分人都看不到这背后的大国博弈,看不到姜望所借的煌煌大势,看不到三刑宫的背书。
他们只看到,武安侯姜望一封公开信发出来,就是一面旗帜立在天地间,天下列国纷纷响应,此后但凡阳光所照之处,再没有无生教立足之地!
这是何等的威望?何等的影响力?
而他引发的对邪教的强力打击,救天下多少人于水火,挽回了多少破碎的人生。
人们不吝赞美,不吝歌颂。都已经有人喊出了“天下第一天骄”的口号,甚至不加什么内府、外楼、神临之类的前缀。
姜望当然不敢接受。
他知道自己远没有那样的实力,远没有那样的影响力,只是机缘巧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但他这一次自临淄飞出,远赴燕云山,所面对的一切的确与过往大不相同。
整个世界充满了善意!
他这一路直飞,畅通无阻。
就算是有些什么戒严的关隘,也只需报上自己的名号,稍加核实之后,就立马被放行。
更是不断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向他汇总关于无生教的所有信息,帮他描画张临川的行动轨迹。鼓励的、支持的、想要追随的。
一夜之间,到处都是朋友!
“今日得见武安侯,幸何如之!请往这边,我来为您开路!”
“速速为武安侯开关!”
“参见武安侯!在下这里有一份无生教的传教典籍,希望能够对您打击邪教有所帮助”
“您只管往前走,我已传讯前方,当不会有那不长眼的人。”
“您是我这辈子最崇拜的人,我特意摘了一位地煞使者的头颅,请您踏着这颗头颅走过去,此行顺顺利利,必斩那无生教妖人!”
他不像是在赴一场互钓生死的斗争,倒像是在检阅人间的大好山河,而沿途皆是鲜花与掌声。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沉默。
一路疾飞而西,只有手中之剑,未曾有松开过。
庄国君臣诬他通魔,镜世台公开通缉,天下骂声如潮之时——他告诉自己,我要认得“我”。
侥幸掀起洪流,站在时代的浪潮中,天下奉他如神时,他也要告诉自己——我要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