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悬停在靖天府上空。
王坤脸色大变!
他早该想到的,封住天下城、横飞景国拿人,这样的大阵仗,不该是一个萧麟征所能引发。姜望今天要做的事情,不止于之前!为何先前他没有想到呢?是不敢相信有人敢如此挑衅景国,还是下意识地不愿意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令他颜面失劲根本无法收场?
“姜阁员,你――”
姜望平静地看着王坤:“久闻靖天府乃景国上府,是重镇中的重镇,此地更有靖天六友镇守,都是天下有德真人!我欲擒贼,不方便直接绕过他们,不愿失礼于上真。你不是要帮忙斡旋吗?便由你出面,请他们过来,与我一见,可好?”
不知为何,忽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明明姜望此刻的眼神如此宁和,如此平静,王坤却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如此恐怖!
他毕竟不是酒囊饭袋,强撑精神,没有直接回应靖天六友的问题,而是谨慎地道:“姜阁员说要擒贼,不知因何罪,是擒谁?”
“一个叫钟知柔的女人。”姜望就这样悬立在靖天府上空,把这偌大上府,踩在他的脚下,本该升空拦他的人,却并未出现。
“靖天六友,总是姗姗来迟埃”
他轻声道:“本阁有些乏了,不欲多说。这个钟知柔具体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去查可也,想来以你王坤的本事,不费时间。现在去吧,去把钟知柔带过来。也去把六位上真请来,一个也别漏了,我好当面一一请罪――你若回来得太晚,本阁就视为逃责,将不得不对这靖天府,展开大搜捕。届时有什么无礼之处……还请谅解1
说罢手上一松,王坤便如沉石坠海,就此下落。
他的神临之躯,全无自由。一直坠落到城池上空,方才得以自控身形。远远地、忌惮地回看了一眼姜望,只看到其人静立在高空,悬剑在腰,衣袂飘飘,像一尊沉静却威严的仙――遂转身入城中。
等待难言有趣。
尤其是你立在异国他乡,四面八方都是敌视的目光。
但姜望很平静。
他站得很高,任何人想要敌视他,都得先仰头。
他允许这种敌视的存在。
他已经等待了很久,也不介意再给一点时间,但仅限于……日落之前。
实在不想让他们,看到明天的太阳埃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王坤独自飞了回来。
姜望静静地看着他。
此刻王坤大概也已经知道些什么了,看向姜望的眼神很不自然。
“阁老请回吧。”他抿了抿唇,慢慢地说:“您今天见不到靖天六友。”
姜望没有说话。
王坤硬着头皮道:“六位上真说……神霄在即,万界大争。你是人族中坚力量,后起之秀。他们为天下大局计,不想见你。希望你适可而止。”
大局……大局!
姜望明白,靖天六友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了。
是啊,怎么猜不到?
苦觉老和尚就是被他们六人围殴,活活打死!那洒在长河的血,飞在庄境的雨,他们怎么会不记得?
事实上当他踏足靖天府,以傲慢的姿态悬立于靖天府上空,靖天六友却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就已经是一种答案。
靖天六友的确可以说,他们足够克制。靖天六友的确可以说,他们在避免冲突,他们在顾全大局。
他们有上真的风度!
姜望这样一个年轻的后辈真人,如此无礼地踩上靖天府,他们都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绞杀,这难道还不是度量吗?
神临境的许师彦都敢拔剑,靖天府的六位真人,又岂会畏惧一个姜望?
或许他们真的是在考量大局。
姜望轻轻的、自嘲般的摇了摇头。
但是当初在长河的时候,为何没有这样的考量呢?
“请回吧。”王坤又道。
王坤当然有理由说“请回”。
因为靖天六友不露面,姜望不可能强摁头。
是的,他可以抓萧麟征,可以抓钟知柔。这些都有理由,这些都可以得到太虚阁的支持,或者景国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忍受――毕竟就像姜望先前所说,太虚阁员的权利,是应江鸿代表景国在太虚会盟时承认并且确立的。
当然,彼时的应江鸿一定很难想象,太虚阁里会有人如此大胆,这份权利竟会被人用来对付景国。
但无论太虚阁有怎样的权柄,无论诸方怎样支持,姜望都没有理由去动靖天六友。
太虚阁员的所有权利都在规则之内。
靖天六友就好好的待在靖天府,你姜望凭什么招惹?
王坤知道姜望只有“请回”!所以他这样说。
可他看到的姜望,仍然很平静。没有沮丧,没有失控,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那么请你告诉我。”姜望说道:“钟知柔呢?”
王坤道:“钟知柔死了,畏罪自杀,遗体焚于一烬。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此外――”
他从储物匣里取出一袋元石:“这是她死前留下的元石,用以十倍偿补当初被她诈骗的那位太虚行者……应该是足够了。烦请姜阁老帮忙转交,以了结这件事情。”
“那么你呢?”姜望平静地看着他:“你王坤的责任,如何算?”
王坤叹了一声:“就像半夏上真所说的那样,我们应该顾全大局。王坤虽然不能跟您这样的大人物比较,却也有自己的承担。我被钟知柔蒙蔽,误判此事,我应承担失察之罪。我会向李阁老请辞,请他老人家另外安排人手管理天下城。”
“收下吧。”王坤把手里的元石往前送了送:“这是她能给予的最大的诚意,最后的赎罪了。”
他的言语意味深长。
而这一袋鼓囊囊的元石,实在是很讽刺。
姜望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然后笑了:“你会后悔没有把六位上真请出来――”
“因为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