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西下。
三品半峰城,一处修士住宅区。
道廷司修士早已布好阵法,设好陷阱,埋伏在周边。
顾长怀坐在附近一个高阁上,目光如炬,盯着整条街道所有修士的全部动向。在他身旁,夏典司同样神情戒备。
此外,还有一个从乾学州界周边,一个三品仙城外调来的金丹典司。
这典司名为樊进,是个人高马大的大汉,满脸络腮胡,擅使一双精铁锤,是个血气浑厚的体修。
他也正是之前,与顾长怀一道中了魔宗埋伏,但在墨画的捣乱下,这才有惊无险脱身的那个金丹境外调典司。高阁视野开阔,三人盯了很久,没见人来。
樊进便低声道:「消息可靠麽?」顾长怀摸了摸手边的传书令。
传书令上,有墨画给他的,十分详尽的情报。
顾长怀点头道:「大概戌时一刻,鹤老七会乔装成郎中,沿着南街,走到街头,然后兜一个圈子,在戌时三刻的时候,到达最北面,从右向左数,第三间,门前挂着红幡的屋子。」
「鹤老七进屋后,会先采补,然后吸血,最后传功
这是墨画给的机密消息,此前只有顾长怀和夏典司两人知道,并未对外透露。樊进是外调来的典司,他也是刚刚知道。
他愣了片刻,疑惑道:
「这情报这麽详细?真的假的?连时辰点数都掐好了,莫不是算命的算出来的?」顾长怀沉默了。
他也觉得,墨画现在跟「算命的」,其实差不了太多。
「对了,」顾长怀想起了墨画的叮嘱,便道,「那鹤老七一身魔功,有些难缠,身上还有些邪异,不能不杀,也不能随便杀,到时候要劳烦樊典司,近身压制,废了他的四肢。」
他们三人中,唯有樊进是纯粹的体修,这种事,也只能拜托他来。樊进道:「放心,我晓得,这种事我一定尽力。」
顾长怀点了点头。
樊进看了眼顾长怀,有些欲言又止。
顾长怀心思敏锐,察觉到他有话说,便道:「樊典司,有话不妨直说。」樊进又看了眼夏典司,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声道:
「顾典司,我就问下,若是此次剿灭魔宗,我立了点功,能从孤山城的道廷司,调到乾学州界来麽?」顾长怀一怔,而后微微蹙眉。
「不是乾学州界也行,到其他三品州界也成」樊进到。顾长怀问道:「你不想待在孤山城?」
废话,谁想待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樊进心道,而后叹了口气:
「按理说,身为道廷司典司,为道廷效力,在哪都是一样,但我这毕竟情况特殊。」
「孤山城荒凉,人又少,我这实在是空有一身抱负,却报效无门。想着努努力,更进一步,都没办法。「如今剿灭魔宗,乾学州界缺人手,刚好把我调过来,也算是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自当尽心尽力。」
「只是我既没家世,也没背景,也没什麽人脉,道廷司这边,也没人能说得上话,里面的规矩,我也不大懂,也不知道到底立下什麽样的功劳,才能升不,不升职,迁职也行。」
樊进苦笑。
他这番话,有些功利,但还算坦诚。顾长怀也并不介意。
他虽为人有些孤傲,待人也冷淡,但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也知道无权无势的典司,升迁是极难的。在规则之内,为自己谋个前程,也是人之常情。
顾长怀沉吟道,「道廷司的确有这样的先例,但这种升迁,需要各方运作,里面也掺杂着一些人际关系,并不好当做参考。」
「但升不好升,你若只是想迁职,应该不难。这次若立下功,可以向上面申请一下,由副掌司和掌司来议定「只是道廷司毕竟机构冗馀,人员复杂,最后能不能成,也说不准,但一般来说,这的确算是一条门」
「有机会就好,有机会就好」樊进连连点头,拱手道,「多谢顾典司提点。」顾长怀也拱手道:「樊典司客气了。」
樊进微微松了口气,心中轻松了些。
夏典司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始终全神贯注地盯着街道。
樊进也很知趣,不再多言,耐着性子,一起盯着下面街角的动静,但他心中却起伏不定。「能调离孤山城就好」
「孤山城,不能再待下去了」樊进的目光,隐隐含着一丝畏惧。之后众人无话,聚精会神盯梢。
待日头渐落,到了戌时一刻,街角果然便出现了一个「郎中」打扮的修士。他身材颀长,满头白发,戴着斗笠,遮着面容,背着几个盛放丹药的葫芦。
而后他果然如墨画所说,走过南街,兜了个圈子,在戌时三刻,到了北面,进了挂着红幡的屋子和顾长怀说的一模一样,甚至连时辰点数都不差。
樊进看了眼鹤老七,又转过头看了眼顾长怀,忍不住道:
「你们到底在魔宗里面,安插了一个什麽级别的内鬼啊?不会是魔宗长老吧?这个情报,简直神了」便是顾长怀和夏典司,此时都有些怔然。
竟然真的是分毫不差
同时他们也心中不解,墨画到底是怎麽弄到这些情报的
若非他们对墨画还算知根知底,也要怀疑墨画是这魔宗里的长老了?不过此时也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顾长怀见鹤老七进了那挂着红幡的房子,脸色肃然,沉声道:「开始收网。」樊进也收起了心思,目光锐利起来。
机会难得,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四周的执司,开始持刀戒备,悄悄从四周向那间挂着红幡的屋子合拢。
他们不是金丹魔修的对手,只是互相之间结成阵势,封锁路径,以防这魔头逃掉。阵法也开始一一激活,陷阱早已备好。
顾长怀三人,成犄角之势,围住魔头所在的屋子,但没急着动手。
因为墨画说过,这魔修的功法,有个弊端,运功之时,血气会逆行到曲池,内关穴处,以致于气海胀痛,需要采补女子,阴阳交合才能缓解痛楚。
这个时候,他血气逆行,实力也会大损。
顾长怀在心中默数着时辰,估摸着这鹤老七,正行采补,欲火焚身,不能自已之时,这才骤然出手,破门而入。屋内狭小,共有三人。
一男一女,还有一个鹤老七。
男女是夫妻,而且是这鹤老七收下的弟子。
如今男的在外守门,女的和鹤老七在屋里欢好。
这男的以自己的妻子,作为筹码,巴结鹤老七这个金丹,以求少上供些精血,多留下一些供自己修炼。女子也希望攀附鹤老七这个魔宗金丹长老,因此乐意肉偿。
一旦修魔,人性会渐渐泯灭,礼义廉耻也会丢失,干出什麽事都不为怪。顾长怀几人见怪不怪,但还是觉得反胃。
鹤老七光着身子,肉虫一般蠕动着,见了顾长怀几人,大惊失色,匆忙扯过一身外袍,裹着身子就想跑。但为时已晚。
顾长怀早已抽出羽扇,凝出一道青色风刃,化作流光,直奔鹤老七的脖颈而去。鹤老七避无可避,只能拉过怀里的女子,挡在身前。
那女子挂在鹤老七身上,情欲未消,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便被顾长怀的一记风刃,削掉了脑袋一时血如雨下,溅了满屋。
风刃削掉了女子的脑袋,继续向前,割向鹤老七的脖子,但毕竟被血肉阻碍了片刻,慢了一息。鹤老七得了空暇,偏了下身子。这风刃便贴着他的喉咙,割向肩膀,剜去了一大片血肉。
鹤老七吃痛,骂道:「你他妈的还没骂完,一道寒光又至。
夏典司手持短剑,冰气凝结,看向鹤老七的眼神,宛如看着一滩腐肉,因此丝毫没有留手。冰寒的断剑,直取鹤老七的心脉。
鹤老七大惊失色,运转血气,可他采补未半,功法弊端还未消弭,因此护身的血色罡气,根本凝练不出来,即便他拼尽全力,也只在心脉处,凝了一层薄薄的血罩。
冰蓝的剑光,瞬间刺破血罩,剑气透入心脾,冰封着他的血液。
好在鹤老七命大,剑气偏了一丝,没真的废了他的心脉,但也足以让他血肉冰僵,一时动弹不得。这一番变化,是金丹境的较量,电光火石间,变化极快。
等屋里那个筑基境的男子反应过来,便发现他金丹境的「师父」,已经重伤,满屋都是血迹,而他的妻子,光着身子,也已经被削掉了脑袋。
「燕子!」
男子痛心疾首,双眼通红,声嘶力竭道:「你们害死了我的道侣,我要你们血债血话未说完,他便被樊进一脚踹飞,撞在墙上,断了数根骨头,瘫软倒地,人事不省。
樊进将男子踢飞,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拎着两个大锤子,便向鹤老七的脑袋砸去。鹤老七命悬一线,当即不敢再有丝毫留手,身上浮现出妖纹,那是一只血色仙鹤。妖纹浮现,血鹤唳叫,魔气汹涌。
鹤老七藉助妖纹之力,终于压制住了体内的冰寒之气,而后一个白鹤亮翅,纵身一跃,掀破屋顶,跳出了三人的包围。鹤纹轻身,可草上步如飞,踏雪不留痕。
金丹不能飞遁,但有这血鹤妖纹加身,鹤老七的身形,可凭空跃起数尺,远超一般金丹。
可他刚越出屋顶,四周阵纹一闪,一道金光大网落下,便将其彻底罩住。
鹤老七利爪化出血刃,将大网撕破。
但耽搁的这番功夫,顾长怀三人,又早已围了上来,不给他任何喘息的功夫,各式手段,对鹤老七进行国剿。
樊进一马当先,一双精铁锤,挥得风声赫赫,因为存了立功的心思,他全力以赴,丝毫没有懈怠。顾长怀凝结风刃压制,夏典司以冰剑佯攻,并且伺机偷袭。
鹤老七底牌尽出,邪符,法宝,没有丝毫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