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忙抬起头来,问那连忙替圣册帝递水的内侍:“姑母晚间可服药了?”
“回女史,还不曾……”
明洛拧眉:“你们怎能如此大意?”
内侍轻叹口气,圣人自从天女塔回来后,便一直在与大臣们议事,其间又有两封密信至,圣人忙得焦头烂额,来送药的宫娥根本进不来这书房,他在旁提了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圣人皱眉打断了。
明洛便起身,去催促守在外面的宫娥煎药,催促罢仍不放心,亲自去了厨房。
不多时,明洛折返,将药端了过来,侍奉着圣册帝喝下。
帝王也只是肉体凡胎而已,更何况圣册帝执政以来一向勤勉,从不敢有片刻松懈大意,又因心事过重,随着年事渐高,身体便积出了许多病症。
加之近来各处急务频发,重阳祭祖之际龙体又受了寒,其这两日原本就是强撑着料理政务、应对各怀心思的官员。
明洛想到天女塔里的少女,又看着一旁堆积如山的奏折,心中明白近来令圣册帝挂心之事实在太多了。
同时,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她这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兼顾所有、似乎从无弱点可言,以外姓女子之身称帝十数年的姑母,如今或许已有些力不从心了。
人都是会老的,有限的精力也是会被分散的。
不谈姑母,纵说古往今来,许多年轻时英武睿智清醒圣明的帝王,在老去之后却变得昏庸糊涂、甚至亲手毁去自己所建功业的例子,也是比比皆是。
或许,姑母也已不再似她想象中那般全然不可撼动了……是吗?
这个从未有过的认知令明洛一时有些恍惚。
那无法言说的短暂恍惚之后,明洛将空了的药碗递给内侍,语气惭愧地道:“只怪洛儿未能替姑母分忧……”
“你只需做好自己该做之事,便是替朕分忧了。”圣册帝喝罢药便闭着眼睛养神,口中缓声交待道:“接下来两日,若无朕传召,你便一同留在天女塔内,凡有可疑之处,务要再三留意……”
明洛半垂着的视线落在了那只用来盛放常岁宁所抄佛经的匣子上,讽刺之余,又觉在意料之中。
果然,姑母是不会那么轻易便死心的。
她应下,拿尽心的语气道:“是,请姑母放心。”
侍奉着圣册帝歇下后,明洛才离开。
她走下石阶,头顶灰暗的夜幕之上无月无光,唯几颗极淡的星子在乌云后若隐若现。
天女塔内,歇在塔中二层静室中的常岁宁迟迟未能合眼。
又待片刻后,她于昏暗中起身穿鞋,随手扯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衣披上,来到了窗边,将窗子推开,看向塔外。
天女塔内有着常年不熄的长明灯,故虽各处多已熄灯,但塔中仍透有微光,可勉强视物。
常岁宁在想,是否要趁夜再去那布有机关的暗道中去探一探,试着是否能从中找出些线索来,但想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机关阵眼虽已毁,但明后留下的人或许仍在盯着她,今日偷放那把火已经很是冒险了,但那时她是为了自救,不得不去冒那个险——
而现下至少她是相对安全的,为免节外生枝,还是暂时安分些吧。
若想活得久,该莽时要适时大胆莽上一把,该藏好尾巴时也要老实收好。
手脚暂时是决定安分了,但脑子仍无片刻清静,常岁宁扶着窗棂,抬头望着夜空,诸多思绪交杂。
她收回视线时,余光内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黑影。
常岁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