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所往的方向,从来都不会是运气使然。
正如许多王朝与帝王的“气数已尽”,从来也不是偶然,一切必然早有预兆。
听得那句“行此浩然大道者,自然不会独行”,娄氏眼眶微红:“和州是我们的家与归处,我们尚是为一家一城而守,常大将军与常娘子才是真正心怀大道之人。”
常岁宁捧着热茶暖手,笑道:“现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便不必细分彼此了。”
听得这有些苦中作乐之感的话,娄氏也笑了一下,虽这条小破船如今也仍是处于风雨飘摇中,但正如这小女郎方才所言,他们并非独行。
“夫人也是习武之人吗?”常岁宁对这位云家夫人很有些好奇,不想叫话题太沉重,便闲问了一句。
“也不算是正经学过。”娄氏道:“但我家中父亲生前曾为戍边武官,我自幼跟在父亲身边,父亲得闲时便教过一些骑射和拳脚功夫。”
说到这里,笑了笑:“我与夫君乃是自幼定下的娃娃亲,父亲便说,若来日他待我不好,我便可以将他揍得服服帖帖……若我实在揍不服帖呢,便还能骑上马回娘家去,将父亲驮去,让父亲来揍。”
可惜啊,她的父亲走得很早。
但是呢,她的夫君对她很好,无需她来揍,便自行服帖得很彻底,叫她一身功夫没能派上用场。
后来她生了儿子,便想着还有儿子可揍,总归有她用武之地,但谁知三个儿子皆随了夫君,一个比一个服帖。
尤其是她的长子,自幼便怀君子之风,年满十八,亲事已经定下,婚服也已裁好,本该与心上人成家,然后奔赴光明前程……
但这一切从徐正业起兵开始,便戛然停顿,而后崩塌涅灭。
而她如何也想不到,她这幼时便习来的功夫,最后的归宿和用处,竟会是在战场之上。
常岁宁不太擅长安慰人,只能轻声道:“夫人节哀。”
娄氏轻点头。
也无妨,她或许很快便可以再见到夫君和长子了。
那日她抱着夫君和长子的尸身,曾说过让他们先行一步,待尽完应尽之责,她便会去寻他们。
她不欲让面前的女孩子费心安慰自己,便主动揭去这个话题,转而认真称赞道:“之前便听闻过常娘子有才名……但不曾想,在战场之上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但又不仅如此,她知道,近日城中诸多决策与细则中,也多有这个女孩子的影子。
此时,堂外有说话声与脚步声传近。
是常阔,和送他回来的云回。
二人深夜议事,路上又将诸事对了一遍。
云回见母亲在此,略有些意外。
娄氏向常阔行礼,郑重道谢罢,笑着道:“……方才正说呢,常大将军教女之道实在高明,我也当真好奇,常大将军究竟如何才养出了这般样样出色的女郎。”
常阔捋了捋大胡子,笑而不语。
这高明之处嘛,主要就在于他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主打一个稀里糊涂。
若果真要他给出一个解释的话,那便只能是:“都是天生的,随便养了养……”
娄氏不禁失笑:“随便养一养尚且如此出色,若不随便,那还得了?”
云回在旁听得摸不着头脑,阿娘为何要一直和常大将军聊一个不在场的人?
且阿娘说话间,一直望着常郎君作甚?
娄氏未有再多言久留:“常大将军与常小娘子辛劳整日,还请早些歇息,我与阿回便不叨扰了。”
云回:“……?”
常阔点头:“娄夫人慢走。”
云回想问却只能先跟着阿娘行礼退去,待出了小院,实在忍不住问:“……阿娘方才一直挂在嘴边的常小娘子,究竟人在何处?”
娄氏脚下一顿,正色看向儿子,抬手先探了探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