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她道:“正因阿爹是一军之首,唯有阿爹站在此处指挥大局,才能更好维持军心不散。一军之首,绝不可出分毫差池,阿爹要平安站在此处,直到我们打赢这场仗为止。”
她之所以这般坚持,不是没有缘故的。
老常的身体并不如表面看来威武康健,他数日前旧疾复发,还曾高热不退,冬日腿疾频发,一度无法走动。
常阔依旧不肯松口:“哪有当爹的躲在大军后头,让闺女上阵杀敌的道理!”
“哪儿有上赶着去送命的主将?又哪里有吾等少年人在此,却要你这老将带伤上阵的道理?”
城下两军的距离已在缩短,蓄势待发,城楼之上,常岁宁道:“若连你也护不住,我这一趟,岂不是白回来了?”
城下万马奔腾,常阔骤然止住声息。
他浑身每一处都霎时间僵住,只有心跳如雷。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那座大山,被她亲手推倒,崩塌,粉碎。
他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那少女再次开口,其音清凌凌而掷地有声。
“常阔听令!”
第240章 恭喜大仇得报
此一声令,如一把剑,劈山断海而来,剑气荡开天地,直击灵魂深处,唤醒了常阔内心尘封已久的本能。
他几乎于一瞬间立直了身形。
他已停止呼吸,也已无法眨眼,只得看着面前之人。
大军荡起尘烟,她站在那里,未再敛藏锋芒,眉宇间剑锋毕现,杀伐冷冽,令人不敢逼视。
纵无此前诸多察觉,便只此时一眼,也已足够让常阔透过重重表象,认出故人。
只需见此剑锋,便知既见旧主。
他的旧主曾自小小少年模样沐血长成,碎骨而去,断颈而亡,曾自这世间消匿无形,不知走过了怎样无法可想的一条路,回到了这里……
纵然他近日旁观之下早有感应,但此刻直面自那座大山后走来的人,仍有无法言说的冲击。
这无法以常理解释的现象,使那个少女看起来无限诡谲,却又矛盾地崇高。
常阔心中震动激荡,他分明站得笔直,却觉震颤不休。
他无法遏制地红了眼眶,有泪光逼现。
他自泪光中看到了一个女孩子的离开,一个灵魂的归来,看到了此间的延续、消逝、涅槃。
他的声音似被封死在躯体之内,直到那少女手中阵旗挥动,压低,口中随之道:“五色分别代表前军、中军,后军,左军,右军——此为大军前行之令。”
“此为侧散之令,向左,向右。”
她双手之中两色阵旗交叉:“此为合围之令。”
常阔的视线随她手中阵旗而动,眼中泪水滚动。
最后,那道声音问:“都还记得吗?”
常阔抬眼,终于自喉咙深处滚出颤颤沙哑却又毫不迟疑之音:“一日……未忘!”
头发花白的大将,此刻发出的这道声音,竟似有些哭意。
“那好。”
常岁宁将旗递去:“今日便由你持旗领阵,指挥大局,手中旗既是杀敌刀,亦是将士血,务必观势而为,不得有误。”
常阔双手战栗将旗接过,紧紧握在手中。
四目相接间,他将身躯挺得愈发笔直,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常阔必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