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着画风与固定在地面上的铁桌子和铁椅子完全不搭,此时此刻垂眸盯着房间某个角落走神的男人,苟安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人来干嘛!
而此时,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到来,原本在走神的人双眼有了焦距,眸光微凝,平静地扫视过来。
苟安的头皮瞬间发麻。
大概是因为被摁着压入警车这个事件,贺津行充当了太重要的角色,说了太重要的台词,苟安对这个人有天然的畏惧,当他向她,她便觉得浑身的血液在逆流--
贺氏掌权人,陆晚的丈夫,苟氏49股权的拥有者。
以上,每一个称谓单独拎出来都足够让苟安的胃部翻滚,想要呕吐。
“坐。”
男人的嗓音低沉缓慢,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一点儿想要解释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意思都没有,隔着一扇门,他只是着苟安。
直到她垂着头显得有些僵硬地走进探视间,在他对面,面对面的坐下。
虽然屁股只挨着三分之一的椅子,一副随时想要逃跑的模样。
“头发怎么了?”
毫无关联的提问,大概是问她为什么头发像是狗啃。
苟安肩膀缩了缩,睁大了眼,仿佛惊弓之鸟,立刻回头向身后的狱警--杏状的双眸闪烁,居然是向狱警寻求安全感。
贺津行目光不动声色地微沉,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此时那双深色瞳眸色彩幽暗仿佛风平浪静的海面凭空起了一阵风,海浪有了波澜。
男人脸上的表情透露出不容她以沉默浑水摸鱼。
苟安习惯性地又蹭了蹭手指上的薄茧,这玩意能时刻在她生出任何作孽妄想或者私心时提醒她不安好心的下场--
头发怎么弄的?
大概是因为大半年前跟别人在吵架,那人把她的脑袋摁在缝纫机上说要给她缝上嘴,她一怒之下用缝纫机,车压到了那人的手指--
意外的因为非主动挑衅,只是被口头警告批评。
只不过代价是一个月后,她被几个人堵住,压在地上剪掉了一大把头发。
好在狱警发现得早,也只是剪掉那么一把而已,好歹没全给她剪掉。
抿了抿唇,往事不堪回首,她只好言简意赅地说:"自己不小心弄的。"
回答的何其敷衍。
一边说着,她一边困惑地抬眼扫了坐在对面的男人一眼:你儿子不是在医院吗,亲生儿子命悬一线你不关心,跑来监狱管我的头发?
她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那天放风时,监狱的一个小狗腿给林霞念自己写的霸总小说。
小说里有女主苦情至极,因为是熊猫血,最开始被男主虐身虐心还要每个月固定给男主的白月光女配贡献熊猫血,后来又干脆进化到,女主怀着男主的孩子,还要被安排捐一个肾给女配,
当时苟安疯狂嘲笑这本小说离他妈的大谱,还质问人家,你这是在写小说,还是搁《刑法》蹦另类的迪,怎么每周三次的法制教育科普课对你一点屁用都没。
苟安:""
现在她笑不出来了。
什么"我的人生的儿子遭殃,麻烦你把肾给我"这种事,放在贺津行身上,好像突然觉得也没那么离谱。
坐在椅子上,苟安的屁股从三分之一接触椅子,瞬间变成三分之零点五,她身体前倾,一边摸自己的肾,一边摆出了想要拔腿狂奔的姿态--
贺津行原本交叠的长腿放了下来。
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挑眉:"你又怎么了?"
苟安:""
苟安:"贺先生,您有事吗?"
到底有什么屁事啊你倒是快说别在这吓唬人了我每个月的探视几乎就那么几次还要被你浪费掉一次早知道是你你把我牢房的门卸了我也不带踏出那房间一步的到底在干什么啊是不是有病啊是不是有病!!!!
"别这样着我,本次探视因为是特殊预约,并不会计算都你本月的探视次数里。"
他就像是会读心术。
简单的一句话,说的语气那样平和自然,就见坐在对面的小姑娘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一些
当然也只是一些。
贺津行打量着面前的人,发现她的精神不太好。
刘海过长,皮肤大概因为鲜少见光苍白得几乎透明。
整个人瘦了很多,囚犯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像是麻袋。
--跟"健康"几乎不搭边。
她望着他的眼神几乎算得上是苦大仇深,当然了,大概在她来,他是送她进入监狱的罪魁祸首。
贺津行其实觉得有点冤枉,毕竟这件事其实从前因到后果跟他都没有太大关系,是她自己疯了似的要惹是生非--
而在此之前,在邮轮上的下药那次,他明明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她一回。
"监狱里伙食不太好吗?"
眼前的人曾经和家里的晚辈有过婚约,虽然后来解除了但是也忍不住还是用和晚辈说话的语气。
见对方肉眼可见的眼皮子抖了抖,贺津行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问了一句废话。
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粉扑-儿文=~學)一声,换了个坐姿,此时终于问出了他今日的目的:"你的案子不是没有翻案的可能,想没想过提前出狱?"
果不其然。
原本坐在对面死气沉沉的人闻言猛地抬头望向他,那双深褐色的瞳眸一瞬间迸发出异常夺目的神采,好像院子里饥寒交迫的流浪猫的面前突然敞开了一扇门,门里有干净的纯净水和鲜的罐头,流浪猫突然恢复了活力--
贺津行唇角翘起的弧度变大了些。
但很快的,他发现那样的光迅速在她眼中消退。
"代价呢?"
"嗯?"
在男人疑惑的单音节发问中,苟安的声音冰冷,眨眨眼,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并没有注意到几乎是同时对方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她自顾自地说:"在监狱一年半。我可能什么也没学会,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所以。"
停顿了下,她掀了掀眼皮子。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自己都惊讶自己有朝一日能面对面和贺氏掌权人谈判。
她苟安何德何能。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一定打定主意这人来者不善。
恶魔从来不随便向人微笑。
这样直白的提问,贺津行挑了挑眉。
"苟安,作为苟家唯一的女儿,你也是时候履行苟家与贺家的婚约,想要把你弄出去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要挖肾的不选,另外一个就是正确答案。
"第一个选择,我哥的儿子近些日子会回到国内,他的名字叫贺渊,虽然外型普通,身高也只有一米七出头,很小就出国导致中文也说的不太好但归根究底,那是我贺家的孩子,我这个做小叔叔的,没有道理不操心他的婚姻大事。"
反观苟安,漂亮,养尊处优,学习好,脑子有些偏激但至少智商方面优越于许多人,家室清白(她自己算最不清白的那个)
放了以往,这个提到的贺渊这种毫无任何优点的人,她根本不会考虑。
然而今夕不同往日。
苟安听着坐在对面的男人说,"与贺家联姻,你还是我的晚辈,贺家不会不管你,会尽力帮你脱离此时的困境。"
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默默握拳,死死地抓着早就浆洗泛白的囚服,那种强烈屈辱的感觉袭击而来-
可是她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成为一个边角料,嫁给贺家不受关注的边角料,完成上一辈人的恩怨情仇,从此出国也好,消声灭迹也罢,在一个不是牢狱的地方,至少保证吃饱穿暖地安静地过完这一生。
爸爸妈妈不需要再为她担心,她可以到国外去继续读她喜欢的专业,重考一个学位--
苟安想了很多,过了很久,她点点头,喉咙艰难滚动,她说:"我接受。"
没想到坐在对面的男人了她一眼,"咦"了一声:"不听听第二个选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