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是很高兴的,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了出来。
他告诉牧白,按照修真界的风俗,新人在成亲之前,不允许见面。
但他实在太想牧白了,一日不见,心里就空落落的。
还告诉牧白,成亲当日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要由夫君亲手绣,大师兄就亲自绣了红盖头。
牧白只能强颜欢笑。他不想嫁给大师兄,不是因为大师兄不好,而是大师兄太好。
好到牧白不想再继续欺骗他的感情了。每到这时,统子就提醒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万万不能功亏一篑,就差一点点了。
是啊,就差一点点了。明明只差一点点了,偏偏牧白打起了退堂鼓。
牧白近几日,总是噩梦连连。
梦里,他又回到家了,看见父母枯坐在沙发上,蓬头垢面的,苍老了十岁不止,抱着他和妹妹的遗像痛哭
还看见了遥遥,遥遥满身是血地倒在血窝里,整个人都碎掉了。睁着泪眼,可怜兮兮地问他,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呢?你明明可以救我的,为什么不救?
就为了区区一个奚华?就不要爸妈,不要妹妹了吗?
什么时候,你的小情小爱,可以这么理所应当地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了?牧白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时,屋里一片漆黑。
他整个人湿漉漉的,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统子就在床角盘成一团,呼呼大睡。没心没肝的样子,真是够潇洒的。他就这样抱着双膝,一直熬到天明。
没过几日,牧白就瘦了一大圈,原先的宗袍穿起来空荡了许多,面容也十分憔悴。他本来年纪就小,身形也偏文弱,这么一瘦,就更显小了。奉微有一回过来看他,还定定地审视了他很久。末了,才嘀咕一句:“你怎么这么像小姑娘?”
等牧白瞪着眼睛望过去时,奉微蹙眉道:"更像了。"
奉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大可以说出来。
牧白摇头,事到如今,他怎么会不明白。他只是师伯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若是说,杀了他,就能让奚华一步登天,只怕奉微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奉微又问他,是不是不想嫁给林宓。牧白还是摇头。
奉微就没什么话说了,只是吩咐负责照料牧白的弟子,好生照看好他。说是照看,实际上就是监视
。
临走之前,奉微还拿出了一颗丹药给牧白,告诉他,是用来疗伤的,并且,亲自盯着牧白服下,才算完事。
有没有疗伤效果,牧白也不清楚——毕竟,他身上只有大腿根那里,被石头划出的血口,但早就愈合了。
不过从此后,牧白的精神一日比一日萎靡不振,终日昏睡,清醒的时间,总是非常短暂。
身上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统子说,这应该是软骨散之类的东西,没什么毒性,只不过会让人浑身无力,跑不了多远。
在此期间,奚华不来见他,一次都没来。而牧白也被变相地“囚|禁”了,终日只能待在房里“养伤”。
他想见一见奚华,想得很。
可奚华就是不来见他,统子说,奚华看起来好得很,跟没事人一样,红光满面的,还有闲情逸致侍弄花草,喂鱼呢。
甚至,奚华还说什么,虽然婚宴从简,但依旧不许马虎,婚宴上所用的东西,都要挑最好的。连牧白的婚服,都是奚华帮着挑的,尺寸都是他说出来的。
还是当着林宓的面说出来的。
【大师兄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怕心里还有芥蒂,近来都不肯同奚华见面了。】
牧白心道,没有芥蒂那才有鬼了呢,再大度的男人,也接受不了心上人当着自己的面,跟另一个男人欢好。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他们的师尊。
"统子,我最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这样,你去师伯那里探探风声。"牧白沉声道, “可千万别是拿我和大师兄的婚宴作饵!"
可偏偏,牧白怕什么,就一定会来什么。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神算了,还是乌鸦嘴。
【小白,真被你猜中了!师伯他们已经在山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瞎子自投罗网!】【我还听小师叔说,奚华可能要杀大师兄!让好好的婚宴,变成喜丧!】
【真要是这样,那就全完了!】
牧白倒是挺镇定的。
事到如今,急还有用么?
五毒咒现在就只差一味“痴”,上回没一次性召出来,看来,苍玄风是想孤注一掷,借此机会,把最后一根缠心藤也逼出来。
到时候,定然要用尽一切手段,逼迫牧
白当场对奚华动手。
以牧白对那老瞎子的了解,只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没准连下|药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敢做。
看来最近牧白得谨慎再谨慎,尤其是入口之物,先让统子试试毒再说。
【现在怎么办啊,小白!】
牧白也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到底是弃暗投明,帮助主角攻手刃杀父仇人,猛刷一波好感,让大师兄和苍玄风争抢他一个。
还是横冲直撞地继续破局,然后结果良恶不明。亦或者,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私奔。
他今夜就带着大师兄私奔。
逃得越远越好。或许,这样就不用被当作棋子了。
统子也是这个意思,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连夜带着大师兄跑路。暂且不管奚华,挑唆主角攻受相爱相杀,完事后牧白死遁回家。
不必再管其他人的死活。
可问题又来了,明日大婚,今日牧白的房门口,就突然多出了好些弟子守门,就连小师叔也来了。
还言之凿凿地道:"不怕,有我在此,任何人都进不得这个房门!"当然,别人进不去,牧白也出不来。
更何况,牧白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跟缠绵病榻的病秧子似的,哪怕下床倒杯水喝,都要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冷汗。
对此,牧白还算镇定,但统子比较焦躁,一直满屋乱飞,嘀嘀咕咕地说,要送小白回家,小白的亲人需要他,小臼是好学生要高考,反正一心一意就是要送牧白回家。
好像在统子心里,任不任务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定要送小白回家。
期间统子还飞出去查探过好多次,一次比一次神情凝重的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也一次比一次差。
基本上都是什么,方圆百里的老百姓,已经被安排提前撤离了,避免误伤。
老瞎子目盲,但听觉极佳,尤擅琵琶,奉微就安排了一些同样擅长音律的弟子布阵,干扰瞎子的听觉。
还放了消息出去,说奚华伤势已经痊愈,还要亲自为两个徒弟证婚。
牧白听见这话时,不得不夸一句妙啊,奚华生性多疑,苍玄风又何尝不是如此?倘若真是放消息说,奚华如何伤势重,如何伤情,如何发疯
,反而会让苍玄风生疑。奚华在此时表现得越正常,越平静,发作起来就越癫狂!
平静的表面下,早就蕴藏着足够吞没一切的惊涛骇浪!
"这定是师伯出的主意。"牧白喃喃自语道, “我想,师尊这回一定是气坏了,说不准已经气到想要玉石俱焚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