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是名字?”
“那你师父平时怎么叫你?”
“小徒弟啊。”
“你师父为什么连个名字都没有给你取呢?”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你是怎么跟着你师父的?”
“我不知道啊。”
阿爷微微摇头,示意三奎不要再问了。
三奎看着面前这座新坟,总觉得和这禅寺后院里那三座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的石塔格格不入。
那三座石塔实在是太老了,老的已经只有青苔的颜色而没有石头本该有的颜色,三奎其实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青苔,也许是岁月的锈?
三奎还想过是不是应该把其中一座石塔挖开然后把老和尚的骨灰放进去,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在三座石塔之间的空地上挖一个坑。
正常人死了应该都会埋进土里吧,而不是火化。
三奎听说过有些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死了之后火化会有舍利子,但他不想看看什么是舍利子。
他觉得,人死了,再被烧一次,怎么都不是很妥当。
他是觉得那三座石塔太小了,属于石塔之中细高挑的那种,如果是一个正常的死人放进去应该是站着才行,可站着多累啊。
所以他怀疑,石塔里如果也有和尚的话应该都是被火烧过的,这是他动念烧了老和尚的唯一理由,因为他觉得应该尊重一下禅宗的习俗。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禅宗习俗,都是他自己分析出来的。
三奎抬起手揉了揉小和尚不怎么光的光头,这才注意到小和尚头顶连戒疤都没有。
看来那位不曾放下心中那个小和尚的老和尚,对自己这个小和尚徒弟也有执念,那就是,小和尚不该做和尚。
三奎说:“去,捧一把土放上去。”
小和尚问:“为什么?”
三奎回答:“你师父以后都要睡在那里了,你捧一把土放上去,就算是你给你师父亲手盖上了被子,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如果不是你太小的话,所有的土都该是你来盖上去。”
小和尚还是不懂,但他蹲下来往新坟上捧土。
三奎说:“跪着捧。”
小和尚依然不懂,但他跪下来往新坟上捧土。
他一下一下的捧,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上都是泥,原本干干净净的指甲缝里也都是,但他还是在努力的吭哧吭哧的捧土。
“够了。”
三奎说。
小和尚说:“不够,土就是我师父的被子,土多,被子就厚。”
三奎还要说什么,阿爷又摇了摇头。
三个大人一个昏迷的大人就在旁边陪着一个小孩儿给新坟添土,小和尚甚至把那个圆鼓鼓的土坟变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坟,三奎想说多难看,还没说,阿爷先说话了。
阿爷说:“他想弄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三奎想了想,觉得阿爷是对的。
“我以后是都见不到师父了吗?”
小和尚满脸都是土和汗水,他抬着头问阿爷。
阿爷道:“也不是,兴许哪天做梦的时候就见到了。”
小和尚马上问:“什么时候睡觉?”
阿爷问:“师父一般让你什么时候睡觉?”
小和尚想了想,回答说:“困了的时候。”
阿爷笑,笑的和老和尚一模一样的慈祥,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小和尚才更愿意和年纪最大的阿爷多说话。
阿爷牵着小和尚的手回到前边院子里,从井里打了水给小和尚把手洗干净脸也洗干净。
阿爷说:“那你以后还是困了就睡。”
小和尚使劲儿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寺庙的时候,小和尚一直在回头,他没哭,除了还在昏迷之中的姚三斤之外剩下的三个倒是都想哭。
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和尚忽然问:“师父醒了会不会想找我?”
阿爷说:“以后你师父,只会在你梦里醒过来。”
小和尚就使劲儿闭上眼睛说:“我困了。”
阿爷想把小和尚抱起来,可是小和尚实在是太重了,三奎把小和尚背起来说:“我背着你睡,等到了前边城里可以租一辆车,你在车上睡过觉吗?没有吧,在车上睡觉可舒服了,摇摇晃晃的。”
小和尚还是使劲儿闭着眼睛说:“我睡着了。”
他们真的在城里租到了马车,为了能让姚三斤稍微舒服一些,他们把马车里铺了几床买来的被子,几个人围坐一圈守着他。
马车朝着楚县那边前行,小和尚在摇摇晃晃之中真的困了,孩子的天性就是困了躺下,他一点儿也不害怕的就在昏迷不醒的姚三斤身边躺下来。
还拉了拉姚三斤的胳膊,把胳膊当成了枕头,没片刻,小和尚就睡着了。
三奎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小和尚身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字?”
阿爷想了想好久,也没想好给这个小胖子取什么名字好。
聊着聊着,又聊到了那位老和尚。
三奎说:“老禅师跟我说,几年前有人来找他求药方,说是要治病救人用的,那个人为了让老禅师相信他还特意穿着官服来的。”
他把官服的样子按照老禅师说的描述了一下,车夫随即抬起头。
“是府丞的官服。”
他说:“那就是三年前了。”
三奎摇头:“老禅师只说是几年前,也许他都不记得到底是几年了。”
车夫道:“赵君善是三年前才调任到旧山郡做府丞的,如果是他的话那就是三年前,他之前是在楚县做了九年的县丞。”
三奎问:“那若是赵君善之前的那位府丞呢?”
车夫回答:“死了。”
三奎一愣。
关于案情,他和阿爷知道的肯定没有车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