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金克木露出惊讶之色。
他惊讶的不是覃德泰是国党之人,和覃德泰共事那么久,金克木对于覃德泰是国党的人,是有所猜测的。
他惊讶的是覃德泰的身份,竟然是党务调查处上海区副区长。
他现在相信秦迪所说的日本人要对覃德泰下手之事了。
日本人如果将覃德泰的身份告知法租界,并且强势施压,覃德泰的总巡长位子必然被拿下。
法国人不喜欢日本人,但是,他们也绝对不会容许中央巡捕房总巡长的位子竟被国府高官所占据。
日本人要搞掉覃德泰,必然有后续动作。
总巡长的位子?!
金克木转瞬间想明白了!
……
他的表情凝重。
一直困扰他许久的疑惑解开了:
日本人是连环计,搞掉覃德泰,空出总巡长的位子,他们接下来的目标便是拿到总巡长的位子。
而他金克木作为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是总巡长一职的最有力竞争者。
他素来对日本人的态度一向强硬。
故而,日本人决定暗中对他下手,想要搬掉他这个绊脚石。
金克木看向秦迪的目光柔和下来,正如秦迪所说,红党是带着诚意来见他的,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堪称是及时雨!
他现在明白红党为何派秦迪这个愣头青来见他了。
无他,诚意!
秦迪是他的亲戚晚辈,且金克木对秦迪颇为了解,知道秦迪的脾性并非谎言诓骗之辈。
这么一个稚嫩的秦迪,正说明了红党的诚意,此为取信之道!
……
“看来金叔已经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了。”秦迪说道,“我的上级让我提醒金叔,日本人动了覃德泰,下一步可能会向金叔你下手。”
不是可能,是已经在背后使阴招了,金克木心说。
他同时捕捉到了一个信息,红党方面对于有人暗中监视何关,其目的是对他下手之事并不清楚。
但是,红党却能从日本人要动覃德泰之事立刻做出判断,猜测日本人要动他,并且主动现身向他示警。
如此,更足显红党方面的诚意。
“金某人在巡捕房这么多年,也抓过红党,没想到贵党竟不计前嫌……”金克木感叹说道。
“来之前,我的上级请我将一句话带给金叔。”秦迪说道。
“请说。”金克木表情认真,说道。
“我们都是中国人,原意抗日的,都是我党的朋友,以前是朋友的,现在是老朋友,以前没有交上朋友的,现在也不晚,以后就是新朋友了。
金克木先生对日态度强硬,是一个有节气的中国人,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爱国人士,请秦迪同志转达我党对金克木先生的敬意!”秦迪郑重说道。
……
翌日。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
雪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办公桌上洒下一片金黄。
众巡捕便看到‘小程巡长’在办公室里开始‘打扮’起来。
众人纷纷猜测巡长今天要去密会哪位俏佳人。
是那位妩媚诱人的应女士。
还是那位美丽的书店老板娘朱女士。
亦或是玉春溪那位咿咿呀呀唱曲儿、娇滴滴的小红姑娘。
或者是大家所不知道的某位胸大屁股大的洋妞?小程巡长当初在客店大战金发洋马那件事,可是在坊间被传的有声有色的,当时甚至还有些小报娓娓道来,阅罢竟是令人面红耳赤。
程千帆提前下了班,西装革履的小程巡长身上似乎喷了香水,虽然不太浓,但是,还是能闻到的。
头上还抹了发蜡,愈发显得英俊不凡。
众巡捕更加断定小程巡长一定是去私会情人了。
半个小时后,在一个僻静的所在,车子停下来。
程千帆下车。
此时的他身上已经不是西装革履,而是一身青布大褂。
车子迅速开走,程千帆疾速步行约一刻钟,来到一个石库门民居。
他两步上前,轻轻敲了敲房门。
“是谁?”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在下从杭州而来,寻找表妹吴芳茹。”程千帆用略嘶哑的嗓音说道。
门开了。
程千帆冲着周茹点点头。
“组长,水烧好了。”周茹立刻说道。
程千帆径直朝着里间走去,里面放了一个大木桶,木桶里的热水正散发热气。
他瞥了周茹一眼。
周茹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要留下来给我搓澡吗?”程千帆问道。
周茹大为窘迫,呸了一声转身关门离开。
程千帆脱得光溜溜的进入木桶。
大约二十分钟后,小程巡长出浴,取了周茹早就准备好的衣装换上。
这是一种比较简便的西服,俗称“学生装”。
这种服装不用翻领。只有一条窄而低的狭立领,穿时用纽扣绾紧,故不用领带和领结。
在衣服的下方,左右各缀一只暗袋;左侧胸前则缀有一只明袋。
穿着这种服装,小程巡长一眼看去便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大学生。
周茹犹如小狗一般,嗅着鼻子围着程千帆转悠,猛吸气。
“没有味道了。”周茹说道。
……
逸园。
天色渐晚。
今天是跑狗赛的日子,乘坐小汽车来的,叫了黄包车来的,还有兜里没有几个子只能辛苦脚底板的小市民,纷至沓来。
程千帆从窗口望过去,视线停留在跑狗场的停车场。
说是停车场,实则是大片较为平整的黄土地。
程千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他戴上了白手套,打开身旁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一柄中正式步枪。
双手轻轻摩挲着枪支,冰冷的枪管却令他心中火热。
程千帆仔细检查了子弹,有几枚子弹弹头已经被提前刻了十字。
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程千帆沉默的将子弹压入弹仓。
“咔。”
一声轻响。
窗沿上出现了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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