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德没有庆祝，就只是站在俄罗斯队的球门前犹豫了两秒，而后举起手掌，却是亲吻指尖，轻轻送向看台后的球迷。

主场球迷的看台像是骚乱了一阵，几l秒后，旋律重新整齐起来，响亮的俄罗斯国歌依然在整片球场中回荡，它和前苏的国歌是一个调子，只是歌词改了。

场边坐着的瓦列里娅在心里唱了一整场，被这个已经太久没有聆听、响彻天地的旋律震动得几l乎要落泪，但却依然只愿意回想原来的歌词。

中场休息时达利奇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战术调整，询问每个球员的状态、确认他们的体能。沙德就不用听课了，反正一刻钟的功夫他听了也弄不清，对于他的教育，达利奇的功夫全放在比赛前了。现在他主要的事情是保持冷静休息，不喝水不吃东西不乱动，队医正在快速检查他的情况，防止又发生脑震荡。

砸头球那个力道真不是开玩笑的，沙德又稀里糊涂的，队医真怕他迷迷糊糊上去踢球，球场上万一忽然摔倒或是撞到哪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对方球员要是一不小心受不住脚踩踏一下，肋骨都能踩断戳进肺里，足球历史里是发生过这种惨剧的。

万幸沙德看起来还好，虽然头肯定还有点晕，但算数也没错，就是一直喊饿。

“别吃，容易恶心呕吐。”队医安慰他：“对肠胃的负担太大了。”

饿了才会恶心，吃饱就不会了。沙德有点着急，都快在椅子上就这么躺下了：“我要吃……”

“蜂蜜水喝一点。”莫德里奇嗓音沙哑地插话进来：“他也不能脱水了。”

他不喝水最多是渴得难受，喝了万一反胃大吐特吐才是真的要脱水了。不过队长都来说项，队医也不值得把这种

() 小事拉去和旁边忙碌的达利奇讲，再说万一沙德真吐了那就说明确实脑震荡了，状态也不能继续踢球，于是让开位置默认莫德里奇过来。

沙德都感觉自己肚子在咕咕叫了。平时中场吃点东西没人不允许的，今天却不行。而且明明他刚进了球的，他没做坏事！他理直气壮得很，知道自己受委屈了，见莫德里奇蹲下来，小孩子劲上来了，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就吃一点点……”

在球场上刚用震撼的表现让无数人发狂呐喊，像全世界最英勇的超级英雄，现在一下子又是小孩样。

莫德里奇手非常轻地摸了摸他的脑壳，幸好还是很圆润，没有血也没有什么凹陷：“听话，踢完再吃，吃什么都行。”

踢完？沙德都快照着他的耳朵咬住嚼嚼嚼了，喝了蜂蜜水血糖上去了整个鱼才重新精神平和起来。达利奇知道了情况，心里也想把他换下去以防万一，但世界杯就是这样，哪个球员没个小伤小病，只能忍忍，要是砸了个头球人就下场，那恐怕要100人的大名单才够用。

“要是不能坚持就举手，不要太勉强。”他和沙德说：“而且万一再有头球可以小点力气。”

沙德甩头球的架势吓死人了，仿佛不管不顾要把脑袋一起飞出去似的。

沙德没勉强，他今天是真的挺好的，晕也就晕了那么一会儿，和上次不一样。中场休息完再回到球场时他已经又好好的了。

下半场起，克罗地亚队明显更好地控制住了节奏，控球率稳定上升。控球率高了，射门机会就多了，进球水到渠成，迟早会到来。第59分钟，克罗地亚队再次改写比分，斯特里尼奇左路起高球吊往禁区，沙德支点做得很好，尽管被防得很严实、没什么射门机会，但他还是抢到了球，一个回钩塞到了跑进腹地的佩里西奇脚下！

近在咫尺的射门，拿下！

“2:1！克罗地亚在全场60分钟完成了反超，佩里西奇终开记录，畅快滑跪！”

阿金费耶夫不忍发出叹息，不想让后卫们心里压力太大，就连脸上也只是很短暂地流露出了一点痛苦，就又恢复了冷静，拍着手掌大声告诉队友们集中注意力，鼓励他们还有机会。

他的意志力感染了队友们——更何况，他们的身边就是无数球迷，无数父老乡亲，他们的耳边环绕的是庄严的国歌，他们的胸口绣着国旗，也许巴西人可以在这里翻滚，也许德国人可以在这里又一次黯然神伤，收兵回家，但他们已站在自己的土地上，怎么可以轻易地把胜利拱手让人？

12分钟后，顽强的俄罗斯队扳平比分。这一球同样是头球，扎戈耶夫禁区右侧起球，费尔南德斯高高跃起，一个猛磕头的动作，把球嗑向球门下角，反射后成功入网，两队战成2:2平！

无数面俄罗斯国旗在三面看台上哗啦啦晃动。

比赛强度太高了，拼抢到现在，双方球员其实已经开始体力透支跑不动了。沙德虽然还行，但他的饥饿感也更强了，总感觉自己的肚子在和球迷们唱的歌按一个旋律咕噜

咕噜。

不过很快他就吃到东西了——达利奇大概也觉得他本场尽力了，打换人牌把他撤了下来，让曼朱基奇上场。

如果曼朱基奇能完成进球是最好，完不成的话，也得为可能到来的加时和点球大战做准备。

沙德是不在达利奇的常规罚点考虑范围内的，他年纪太小了，点球就该前辈们罚。

沙德下场时同时得到了双方球迷的掌声，但俄罗斯球迷是既表达尊重，也表达“哈哈达利奇你不是自废武功吧”的欢喜，克罗地亚球迷就有点惴惴不安了。被扳平比分让他们很沮丧，场上的球员们其实心理压力也很大，更影响士气的是，比赛只剩十分钟时，门将苏巴西奇在完成又一次扑救后面露痛苦地捂着腿倒在了门线上。

肌肉拉伤了，队医立刻确定了原因，但克罗地亚队刚用完三个换人名额试图做最后冲刺，谁也没想到门将会在这种时候出问题。

苏巴西奇自己含着泪爬了起来，向场边示意自己还能坚持。门将不行，克罗地亚队生怕在最后关头被闷进去一个，阵容不得已要回收，俄罗斯队却是压着进攻上来，试图在最后阶段一鼓作气，完成翻盘。

双方僵持不下，时间飞速流逝，加时赛的脚步仿佛越发近了，场上的球员们也有点跑不动了，觉得反正要踢加时了，不如现在冷静小心点，先拖住再说。但也有人把毫无保留的拼劲持续到了最后一刻。

比如莫德里奇。

伤停补时第94分钟，他断球后几l乎是单点突进一路带过了整个半场，在极限状态下把球传给了前插到位的佩里西奇，后者一路前进，被俄后卫卡住丢了球，但因为足球出了底线，克罗地亚队还是得到了一个角球机会。

伤停补时还有一分钟就要结束了，都快读秒了。

全场都屏气凝神，歌几l乎快唱不动。莫德里奇站上了右侧的角球点，头发已经全被汗水打湿，发带勒在额头上，脸庞在轻微脱水后显得有点憔悴，明亮的眼睛和下垂的睫毛让他看起来仿佛总是不安忧郁，可实际上他大概是此刻全场心率最低、最稳定、也最冷静的球员。

身后喧嚣，与他无关。他踩好球，看向球门前排列开、基本凝固的队友对手们，调整了一下发丝，不让它们挡住视线，然后后退两步，动作利索又果敢地踢上了足球。

“伤停补时的最后阶段了，这一球应该就是本场比赛最后一次进攻，也是克罗地亚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们可以看到克罗地亚的队长莫德里奇站到了角球点，毫无疑问，还是他来开球。这一球会找谁呢？曼朱基奇的头球能力也是很棒的，后卫高点都不错，但显然他们都遭遇了重点防守，不知道他会选择哪一个队友，也许维达不错……好，球开了！！！啊！啊！啊啊！！！”

信任哪一个队友？莫德里奇信任每一个人，相信他们愿意为了胜利上刀山下火海，头破血流。但在这个可以结束比赛的时刻，他更想信任、或者说更想让别人去依赖的，只有他自己。

他想到，我是队长。

如果我的队友们那么难，我总该想点别的办法，我得站出来。

零角度打门从技术上来说很多球员能掌握，只不过他们很难在比赛中稳定地复刻出来，而且打了门将也能扑到的，角球更稳妥的战术方法还是训练各种头球花招。但莫德里奇经过观察，认为队友们的位置都太差劲了，随便开出去，也只是又一次走过场的罚球罢了。

他想要终结。

如果沙德在场上，他大概会把球做给沙德，因为对方是出人意料一点，不太好判断他就不行。但既然沙德不在，他不免想到，难道没有前锋，没有后卫，自己就没有能做的事了吗？

他值得“浪费”一个宝贵的角球机会在自己身上吗？

他自己相信自己吗？

莫德里奇踢出了这一球，在哨响前9秒，足球撞在门柱上，但折射的角度很棒，完美地越过门线，跌入球网。

克罗地亚莫德里奇《本场最佳》9.9分

“五星：你！是！我！的！神！！！！！”

“五星：你！是！我！的！妈！妈！！！！！”

“五星：零角度打门太牛了，鱼皇在场边巧克力都看掉了（沙德瞪眼空手呆呆图）”

“五星：唯一真核，踢得这么牛我草！”

“五星：俄罗斯真的虽败犹荣，他们真尽力了，输给你一点也不冤。”

“五星：世界杯最佳队长，心脏大得能装下整个大鹅。”

“五星：今天和鱼皇一头一尾，把全球解说踢得嗷嗷叫。”

“五星：这就是我们的队长呀，真是牛牛又皮皮啊，你们有没有这样的队长呀？”

沙德《一传一射》9.4分

“五星：坏了，死了一百年的沙皇复辟占领索契了。”

“五星：场均一个神仙球对面怎么玩？小小四强赛，拿下！”

“五星：门神摧毁员。”

“五星：每一场都在踢出新身价！”

“五星：昨天看神龟今天看鱼皇，不敢想你们要是碰到得是一场多么酣畅淋漓的赛跑。”

“五星：宝宝你还是我的宝宝吗宝宝，上个星期还在念一年级的今天怎么忽然就感觉又快毕业了，甚至会助攻了……宝宝是妈妈寄给你的六个核桃和脑白金到了是吗宝宝？宝宝你长慢点妈妈又开心又害怕！”

阿金费耶夫《8次扑救》8.1分

“四星：三个球两个都不能怪你，真的很拼了，本届世界杯最好的队友，伟大！”

“五星：赛后看你把手套给了鱼皇真的好感动，英雄是站着走的，不丢人。他会带着你的意志继续拼搏的！”

——回复（279）：不是，沙德是前锋啊，他上场也不用门将手套呢。

——回复（279）：你懂什么，鱼皇再这么踢下去，世界杯金手套就全被他踢没了，没准阿金费耶夫能轮到呢

“五星：一人一城，一生一队，你能在职业生涯末尾进入世界杯，

不是你的幸运，是我们的，瑞思拜！”

砰砰砰的开香槟声又一次美妙地更衣室中绽放，沙德甚至都不记得赛后一天都干嘛了，仿佛单纯一直在庆祝，头脑还停留在莫德里奇惊天进球后冲出替补席然后在草坪上摔了个狗吃屎被压着打滚亲吻的那种狂欢里。

7月8号早晨走进战术室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写着失忆，都在问“昨天咱们干嘛了”，达利奇其实也就昨晚才摆脱醉酒感睡了一觉，现在站在投影屏前，咳嗽着让球员们精神起来。

在经历过一场比一场强、一场比一场难的比赛却依然胜利后，球队的自信心完全起来了。半决赛面对英格兰，尽管对方一路走来成绩也出人意料的还不错，但克罗地亚队队全员是真的感觉平静又愉悦。

战术课按部就班的上，也有很多需要注意和调整的点，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仿佛就是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们：

“我们能行。”

就连从来不对胜负发表看法的沙德都说了能行。

大家又惊讶又觉得好玩：“怎么啦？踢出自信心了对不对，终于知道自己是厉害宝宝啦？”

不是，沙德只是太熟悉英格兰队里的人了。

虽然名字没记住多少，但战术课一看视频，看到脸，他就全想起来。

这不就是曼城放铲哥x2，曼联大头哥，利物浦跑得慢哥，热刺苦瓜脸哥和让德布劳内生气哥吗？

门将皮克福德，沙德这赛季4个球都是在他那儿进的，他算是沙德进球账户供应商大户了，沙德可喜欢他的。

鱼鱼认得，鱼鱼都认得！

都赢过！

总之没什么恐怖之处。如果说乔尔卢卡的恐怖指数是1，俄后卫是0.5，那英格兰队的恐怖指数就是负无穷。这战术课上的，头一回不头痛、也没睡着、也没被曼朱基奇扎小辫子去找莫德里奇说“头发有点紧”，只有一种由衷的欢喜和回伦敦般的亲切在心中回荡，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了，仿佛是在夏令营里找同班同学一起玩。

好兴奋！！！

要说踢英格兰有任何让沙德苦恼的地方，大概就是芒特和赖斯了。他们俩毕竟是英格兰人，天天祈祷沙德不要和英格兰对上，现在对上了，两个人都在群里苦哈哈地说暂时不支持沙德三天。

如果是这样，那也就算了，沙德完全能理解的。问题是，群里发完后，他们俩和他私聊的时候，说的话又不一样。

山山：“虽然在群里那么说了，但比赛时候，我还是希望哥哥一切都好（抱着兔兔三张脸靠一起，脸红自拍）”

米米：“其实我在群里说谎了，对不起。如果你真的赢了，我也会开心的……不要告诉梅森（捂脸emoji）”

好难啊，什么意思呀？

沙德感觉自己不懂比利时人，还开始不懂英格兰人。如果这辈子这么过下去，恐怕这世界上留给他能理解的人就不多了！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