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莲听到江逾白声音的时候,惊的魂飞天外的时候,竟是被沈蕴玉唤回过神来的。
“清莲?”帷帐外,江逾白的脚步声越靠越近,他道:“是睡了吗?”
石清莲整个人都绷起来了,她本能的想要坐起来,但是又在起身之前牢牢地控制住了自己,她不能冒出来任何一点动静。
石清莲电光火石之间,硬是出了几分急智,望着那飘动的纱帐,以及已经走到纱帐半米处的江逾白的身影,她高声道:“夫君,你不要进来,我来了葵水,染了衣裳被褥,不大好看。”
江逾白果真站住了步伐。
他自诩公子,一向远庖丁之事,也认为女子月事污秽,绝不会沾染上半分。
而隔着一层纱幔,他那小妻子正红着脸,声线发颤,艰难的维持着平缓语调,与他道: “不知夫君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平时江逾白都不会过来的,自从江逾白与康安在一起之后,直接将此处视为禁地,他周遭的小厮都不往清心院中走,也不知江逾白为何来这么一趟。
石清莲倒是想把江逾白赶出去,但是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赶人,会让江逾白起疑,便又把话头吞了回去,她最起码也要硬撑着寒暄两句才行。
“也无甚要事,只是听闻陆府今日出了些热闹,又瞧见你今日回得早,便过来问一问。”江逾白转而退了两步,也没走,只是坐在了一旁的桌椅上,道: "我去帮你唤墨言进来?"
“陆府宴会上确实出了些热闹,他们新接回来的四姑娘,与三姑娘生了些矛盾,据说还与永定侯世子有关。”石清莲坐在沈蕴玉的旁边,手指都在出汗,求饶一般用手掌讨好的拍了拍沈蕴玉的手臂,祈求沈蕴玉不要在这个时候使坏。
沈蕴玉并没有动她,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他觉得不满足。
他侵入了江逾白的府邸,侵占了江逾白的床榻,拥有了江逾白的女人,但他还觉得不满足,他不想当帷帐内的这个,他想光明正大的,把一切都打上他的痕迹。
所以,他无意识的伸出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捏着自己腰侧挂着的绣春刀。
石清莲不敢动——这样近的距离,只要发出来一点动静,便会被江逾白察觉到。
沈蕴玉定定的望着石清莲,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拍石清莲的手背。他
无法再容忍自己处于暗处,沈蕴玉在无声的宣战。
而石清莲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她心脏被惊的疯狂弹跳,她的心跳震的自己头皮发麻,身子却是冷的,她甚至都坐不住。
沈蕴玉的手臂滚热,她的指尖冰凉,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差。
“知道了。”床帐外面,江逾白拧眉听了片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思索他的计划该怎样实施。
他想要自导自演出一场惊天大案,那就免不了要在朝中动用一些人手,想办事,就难免要被下面的人知道一些秘密,而陆右相,是他最大的障碍,同为朝中宰相,他与右相之间有很多权利重叠的地方,而右相此人生性谨慎,年岁渐大,只图安稳致辞,若是知道了他的图谋,定会将他掀出来。
他在想,该如何解决掉陆右相这个大障碍,把陆右相的位置换上自己的人。
只是这念头在转瞬间便从脑海中闪过了,他手中没笔,无法随时记录,便不再去想,而是站起身来道:“我叫墨言进来替你拿衣裳。”
石清莲在帐内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毕恭毕敬的道:"劳烦夫君。"
江逾白便自厢房内走出去。
江逾白离开之后,石清莲便彻底变成了一滩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期间墨言进来送衣物,她也只是“嗯”了一声,墨言便退出去了。
石清莲心中的后怕让她手脚发麻,她甚至都没有去看沈蕴玉。
墨言一走,她眼底里的眼泪便夺眶而出,纯粹是被吓的,她就算是早就想过被发现,但时到今日,还是被吓得够呛。
她眼泪下来的时候,沈蕴玉便不吓她了。
他一时拈酸吃味,明明听到了声音,但就是不想走,不想藏,也仗着他自己身份特殊,江逾白奈何不了他,故而出格放肆也不害怕,却不成想把石清莲吓成这样。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沈蕴玉见不得她这样一副不说话,受了委屈,一直哭的模样,便低声道:“沈某于石三姑娘保证过,就算被发现,也定会保石三姑娘无碍,况且,沈某今日也在此,没有谁能动石三姑娘。”
石清莲还是哭,她被吓坏了,一时间没了分寸,沈蕴玉一开口,她就哽咽着道:“我,我只是害怕。"
她一哽咽,便开始抖,她一抖,沈蕴玉便跟着胸口发闷,他低下头,一点点安抚着石清莲,拿起一旁的被子将她裹起来,像是哄小孩一样拍她的背。
石清莲渐渐缓下来,她大概是被安抚好了,语气也软下来,因为哭过,所以变的像是措娇一般,道: "大人下次不可白天过来了,太吓人了。"
沈蕴玉隔着一层被子抱紧她,没说话,只是闭上眼在思索石清莲的父兄什么时候回来。
石清莲的父亲是户部右侍郎,年岁已近花甲,不过从四品,大哥为员外郎,此次勘察南边的水渠与建造水库是工部的事,户部是去负责监督、拨款的,若是顺利,他们大概还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
半个月。
若是不顺利,恐怕还要耽误个一两个月,入秋了之后才能回。
沈蕴玉琢磨着这个时间,这么久的时日,迟则生变。
只是和离一事确实事关女子日后的名节,北典府司的强硬手段不能用在这,他也不能脏了石清莲的名声,再着急,也只能硬熬着时间等。
沈蕴玉思索这些的时候,石清莲把脸枕靠在他的肩膀上,枕靠时特别舒服,且十分有安全感。
她本就是随意一贴,没想到一贴上去就不想下来了。
床榻太软,骨肉太暖,被被子裹着的姿势又太舒服,这个人又太让她安心,石清莲竟然一闭眼,直接昏睡了过去。
那时正是盛夏八月底的申时,烈阳被云层遮盖,清风拂过,带来了几分凉爽之意,厢房内一阵安静,沈蕴玉垂眸时便能瞧见石清莲睡着时的脸。
她的脸压在他的肩膀上,鼓出来白软软的一小块,粉嫩的唇瓣被挤的微微嘟起来,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满头鬓发乱糟糟的堆在枕头上,垂在她的脸侧,与她的手臂卷在一起。
很可爱。
真奇妙,这个女人有无数张脸,失神的,沉溺的,渴求的,狡黠的,蠢笨的,畏惧的,活泼的,记仇的,各种各样的,好的坏的,他什么都看过,却依旧如此喜爱。
沈蕴玉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等到天色渐晚,他要回去办正事了,才从床榻间起身。
他翻下床时,还没忘割破手掌,在床褥与石清莲的腿间洒上一些血迹,然后从清心院中离开。
出了清心院、离开江府后
,他便去了北典府司。
他进北典府司时是酉时末,戌时初,天边将暗,湛蓝色的天空与绯红的晚霞碰撞到一起,在天上绘出了一副瑰丽画卷,半边夕阳坠于山后,半轮明月藏于云间,日月同天晨昏交界,正是北典府司交班的时候。
北典府司的交班十分迅速熟练,大家都对公务烂熟于心,北典府司刑法严苛,从不允许有半点错处,人群与人群对个眼神,便默契让开,各司其职。
京中北典府司共七百人左右,按等级来算,最低级的是力士,往上是校尉,在往上是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指挥使。
其中力士五百余个,校尉二百余个,小旗二十个,总旗六个,百户四个,干户两位,指挥使一位。
南典府司也大概是这样的配制,虽说听起来人多,但实际上北典府司里看不见那么多人,大部分的力士与校尉都在外面忙着监听追查,经常有人出去查案,几个月都不回来,好不容易出完任务了,回来了,还死了几个,又得补上新人,除了上面交班的人,北典府司下面的诏狱里还时常进一些自家兄弟——北典府司内规矩严苛,若是掺和上什么事儿,自己人都要进诏狱审一审。
沈蕴玉进北典府司的时候,早已有小旗等候在侧,一路迎着沈蕴玉进大殿办公,沈蕴玉才在办公的位置上坐下,小旗便已经递上来了一份卷宗。
“大人,属下已将陆家与周伯良的来往都调遣出来了。”小旗低着头,语气有些发沉:”周伯良与陆家二子早有联系,他们两年前便已相识,周伯良曾送过陆家二子一对东倭美妾,这陆家二子任刑部右侍郎,面上两袖清风,背地里却有几处豪宅良田,皆是周伯良所赠,就是不知,此事陆右相是否知晓。”
沈蕴玉垂着眸,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想,这个周伯良之所以能一直在京中走私而不被抓,估摸着,就是因为右相的儿子,陆家二爷陆远山一直在暗地里给周伯良通风报信。
之前他一直猜测的、在朝中为走私犯提供消息的内鬼,应当就是陆远山。
陆远山虽然只是四品刑部右侍郎,上头还压着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但是刑部这个地方消息灵通,只要一查什么事,都要在刑部过一边手,陆远山便都能知道,只要陆远山拾拾手,漏给周伯良一些,就足够周伯良发财了。
按照北典府司一般的办案流程来看,这个案子查到这里就可以抓人了,证据都有了,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