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江逾白走了之后,石清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两只手捧着,一点点低头舔着喝。
果酒,不烈,但是她打小在石家便不被允许喝酒,石夫人怕她喝多了,只教她慢慢舔着喝,这个习惯不雅,她平时藏的严实,但心思一放松下来,就又不自觉的露出来了。她在想上辈子的事儿。
她上辈子的时候,曾被康安帝姬给当面羞辱过,康安帝姬当时得了江逾白的宠爱,分外得意,在她面前曾亲口吐露过一件宫内秘闻。
那就是,在太后的宴席上,宫内放烟花的时候,她与江逾白曾在宫中御花园的花阁之中行周公之礼。品男女之爱,还亲口炫耀道:“江逾白便是在那日,与本言说,会迎娶本言,此生只要本言一个女人的。”
那时候,石清莲已是丧家之犬,康安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来她的面前耀武扬威,自然不会编这种瞎话来骗她,也就是说,在当初太后寿宴的时候,康安确实跟江逾白在花阁中待过,做过那种事情。
所以,她特意挑选了今天,又选了陆姣姣带着许家四姑娘去撞破这两人。
她一直铺垫隐忍到现在才动手,不仅因为今日来客众多,能让他们俩身败名裂,还因为眼下是个和离的好机会。
首先,周伯良已经被沈蕴玉盯上了,被逮是迟早的事儿,没了周伯良,康安帝姬这边翻腾不起来了,而江逾白和康安帝姬有苟且的事情被撞破,肯定会惹来顺德帝的暴怒,那江逾白也会受创,就算不被重罚,也肯定不会有上辈子那般顺风顺水。
更别提,石清莲还在前几日将江逾白写过东西的纸张给沈蕴玉鹏过,暗地里捅了江逾白两刀——江逾白现在还是风平浪静,那是因为这些桩桩件件都还被埋在暗处,还没翻出来,一旦事情翻出来,江逾白也有的受。
这对狗男女都流年不利,都受了罚,很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劲儿来,此时不离更待何时?
到时候,她就是个完美的无辜者,可以以一个最凄惨的姿态飘然离场。
如此一来,她重生以来的第二件顶重要的事————和离,也完成啦!
石清莲美滋滋的又舔了一口酒。
今天,就让她来送康安和江逾白一个大礼吧!
思索间,石清莲回过头,远远地看了一眼席间,坐在后面的女眷。
透过一张张妆容精致的脸蛋、如云的
鬓发与漂亮的纱裙,石清莲与陆奴姣对上了视线。
原本正在和几个女誉谈笑风生的陆姣奴飞快与石清莲对视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回过头,继续和那些女眷们聊天。
石清莲收回目光,继续舔她手里的酒杯。
她舔的开心快乐,浑然没察觉到沈蕴玉就在对面瞧着她。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石清莲一直在看江逾白,沈蕴玉就一直在看石清莲。
大殿内的夜明珠散发着明亮的光泽,落在石清莲的身上,将她绸缎锦衣照出了水波流动般的连漪,她如云的发鬓规规矩矩的盘着,每一根簪子都闪着盈盈的光泽,周遭的人都在低声讨论,或者聚精会神的看表演,只有石清莲在专心致志的舔酒喝。
沈蕴玉从未见过那样的喝法。
小狗崽子两只白嫩嫩的手抱着杯盏,低着头不断用粉舌舔酒,偶尔还摇头晃脑,像是吃饱了,晃着四只爪爪躺在地上、翻肚皮晒太阳一样悠哉闲话,那酒似乎格外甜,甜的石清莲漂亮的桃花眼都眯起来,一笑,粉嫩的唇瓣上都泛着水亮的光。
好舌头。
沈蕴玉狭长的瑞凤眼微微眯起,垂眸端起酒杯,跟着抿了一口。
依旧是普通的果酒,不过,若是看着她的脸一起品的话,确实比以往甜了一些。
沈蕴玉品着品着,目光不由得落到了户部尚书的头上。
户部的人办事向来磨蹭,走流程时更是慢到令人发指,一个盖章能解决的事情,非要跑上四五趟才能批钱走款,京中便是如此,到了地方更是繁琐,和户部要半文钱,都像是要户部人的命一样。
这石家的两位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蕴玉的目光第二次落到户部尚书的脑袋上的时候,户部尚书不动声色的放下杯盏,默默地盘算他这段时间是否收受贿赂,是否掺和了什么不该掺和的事儿————想了半天,什么都想不出来,他最近没干什么缺德事儿啊!
那这倒霉催的在这盯着他脑袋看什么呢!户部尚书不懂,户部尚书很烦。
此时席间正有人在献艺,弹得是一曲琵琶,一曲毕了,太后便从手腕上鲁下来一个手镯,送过去,道: "这个孩子生的倒是个有福气的长相,赏,日后多进言来看看本言。"
献艺的姑娘羞红了脸,只
垂着头谢恩。
石清莲拾眸瞧了一眼,发现是内阁大学士家的嫡女,今年也就十六岁,正是婚配的好时候,怕是太后动了给顺德帝塞人的心思。
石清莲顺势看了一眼顺德帝。
早些年顺德帝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便是个风流浪荡的脾气,妻虽然没有,但是妾室成群,好色成性,顺德帝成了皇帝之后,这些妾室全都带入了宫内,但是因为这些妾室没有一个有所出,且出身都低微,故而都只得了最低等的九品奉仪的身份,被扔到后宫内,虽被养着,却再没得顺德帝宠爱顺德帝还很喜新厌旧。
这些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收回视线,稳了稳心神,垂眸将手中杯盏单手持拿,缓缓抿着喝,不再舔了。
等到又是一位贵女上台献艺的时候,陆姣姣已经拉了三五个姑娘,悄无声息的从席间溜出去了。
陆娘姣挑选的这几个姑娘都不是一般人,其中有一个就是许青回的嫡妹,许四姑娘,也就是石清莲特意提过的那一位。
许四姑娘与许青回一母同胞,亲的如同一个人一般,许青回若受辱,许青回说不定能忍,但许四肯定忍不了。
毕竟要闹事,自然就要闹到最大嘛。
值得一提的是,许青回今日也来了,他虽然官职不高,也非女眷,但是他是康安未来的驸马人选,许家有意让自家的儿子尚公主,自然会带上他。
许青回的嫡妹是家中第四个,许青回的亲妹妹,年岁小,心思也单纯,跟陆奴姣一对上,三两下便被陆姣姣给忽悠住了,跟着陆姣姣一道出了群欢殿内。
石清莲远远瞧见,算了算时辰。
差不多,等到席间这位贵女前艺完,就是戌时末了,宴会差不多结束,就要放烟花了,正好赶上花阁内的两个人折腾。
石清莲缓缓整理了一下衣摆。
陆姣姣已经为她探路去了,她就安安稳稳的坐看野火燎原吧。
不把今天晚上这把火烧上天,她都对不起这对狗男女的贞洁烈爱!
她把手里的酒卷进口舌中,吞咽间带着几分地动山摇的气势,她的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将掌心都掐的泛红。
恰好此时,场中跳孔雀霓裳舞的姑娘一曲终了,太后赏了根簪子,姑娘起身向太后谢恩。
这是最后一个上台献艺
的姑娘了,待到这个姑娘下了殿内表演的圆台后,顺德帝便起身,举起手中杯盏,道:“今日太后寿宴,与众卿同欢。”
殿中所有人便都跟着起身,道:“祝太后,千岁千岁。”
杯中果酒摇晃出连漪,倒映着头顶夜明珠,如月落杯中酒,众人捧着杯中明月一饮而尽后,顺德帝便带着众人一道走出群欢殿,准备看烟花。
大幸有放烟花庆生的习俗,烟花价格昂贵,寻常民间都放不起,最多放上一挂鞭炮,一些富贵人家才会放那些飞上天的烟花,不过也就只有一两响,也就唯有皇室之人寿诞时,才会一口气放上半个时辰的烟花,烟花落于高空,不仅皇城内能看见,皇城外都能看见。
这就叫与民同乐。
除了放烟花以外,还有“挂树结”,御花园中有很多高大的树,众多贵女可领了一条红色的绸带,然后在绸带上写上自己的心愿,再投到高树上,谁的红绸带挂的最高,便可得到太后的一道懿旨,全了她的心愿,算是为太后的寿宴添点彩头看。
烟花是在御花园放的,其中太后与顺德帝是站在御花园内的游廊中看的,其余的文武百官都站在游廊下方,文武百官的家眷则站在御花园内。
放烟花的时候,言内还会分发给一些烟花给公子姑娘们,若是他们有兴致,也可以自己在御花园内随意走动来放,还有一些贵女结伴去树上挂树结,等到烟花结束之后,便会有人摘下最高处的树结来全她们的心愿了。
所以公子姑娘们短暂的分成了两拨,一波去挂树结,一波去放烟花。
烟花这东西少见,一般这些都是给未出阁的姑娘和未成婚的公子们的拿来逗趣的,成了亲的都稍稳重些,不会过来碰这个。
石清莲混在人群里,仗着自己岁数小,也接了一些——她为了营造出自己一直都在人群中,没有参与陆姣姣事情的假象,所以哪里人多她往哪里钻,力求让所有人都瞧见她。
她身份高,与她走到一道儿的未出阁的姑娘们都尊敬的唤她“夫人”。
她们一群小姑娘拿到烟花,走到了一颗梨水花树下来放。
梨水花树十分高大,一截歪出来的木枝上缀满了雪白的花瓣,距离人群有些距离,但也不是很远,一群姑娘们将烟花都放下,又将引信拿出来,最后又去弄火折。
不过她们到了真的放烟花的时候,却又
有些束手束脚——放烟花要用火石来点,她们这群姑娘们一个个兴致高昂不假,但到了点火的时候却都不敢上前。
到底是姑娘,都怕这些突然会作开的东西,她们穿着精致的衣裙,发鬓都一丝不苟,若是动作慌乱间跌倒,那就要丢人了,但是烟花都拿来了,不点又有些遗憾。
这群小姑娘不敢点,石清莲这个身份最大的便凑上前去点,但她也害怕,拿火折子一碰,然后捂着耳朵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