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所争的,仅仅就是一间屋舍,那屋舍低矮破旧,连最基本的挡风遮雨都做不到...几十亩田地,一间破屋子尚且能使人蒙蔽本心,作出恶劣之举,更何况是对商户来说,光耀门楣的爵位呢?长此以往下去,送往国库的每一粒米,每一块饷银,都将是从农户身上扒下来的皮肉和筋骨!”
“你!”绕来绕去,说的还是这个事儿,崇文帝气急,依靠在龙椅上扶着胸口大喘粗气。
他沉默半晌,让李公公将西戎求和的军报递给谢见君,“你来看看这个,当年殿试时,朕曾问你,边境连绵战乱,国库空虚,依你所见,是要加征赋税,还是仁政爱民,取缔苛捐?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吗?”
谢见君虽已经知道军报上写了什么,但还是翻开草草看了一眼,故作惊讶道,“西戎想要在边境开通互市?莫不是微臣当年在殿前提出的谏言?”
“这么说,你就是赞成的意思了”崇文帝问,似是笃定自己猜对了。
“陛下,恕臣坚持己见,”谢见君先叩首,“臣认为两国开通互市,是当下解决边境争斗最为稳妥的法子。”
“给朕说来听听。”崇文帝微抬了抬手,示意他把话说下去。
“西北边境的百姓这些年经受战乱之苦,难免对官府有所怨言,从多地发生起义暴动就能看出来,此番若开放互市,便是相当于给他们提供了一条赚钱营生的门路,百姓们有了生路,民心自然能稳定下来,这一点,西戎王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刚上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求和休战,用以安抚躁动的民心....”
“我朝因屡屡与其开战,所出军费乃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即便有商户相助,也难以长期支撑,然西戎物资短缺,其子民缺吃少用,两国通商后,我朝可收取商税,缓解财政压力,西戎获取粮食,布帛,铁器等生活必备的东西,二者互惠互利,既能维持平衡,终止战争,又能兴边富民....”
谢见君将互市的好处仔细拆开揉碎了,一条条摆到崇文帝的面前,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出了这位圣山也想要开放互市,只是对此事心存忌惮。
“谢卿,你要知道,这件事往小了说,叫‘自降身份与蛮夷勾结’往大了说,就是‘资粮以敌’,将来这史书上都是要记一笔的。”龙案后,崇文帝的神色晦暗不明,连语气都带着些许的意味深长,“旁人尚且避之不及,生怕被扣上洗不清的万世骂名,你可倒好,就不怕一朝两边谈崩,自己背负上千古罪人的罪名?”
“微臣以为,人生于混沌,当归与虚无,‘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谢见君知道崇文帝是爱惜自己的名誉,不想百年之后,被后世言官揪着史书,鞭挞他为帝数十载昏庸无能,百事无成,故而迟迟没下定决心。
他沉吟片刻,脑袋里冷不丁蹦出个想法,刚要张口,门外便传来几个大臣哭天抢地的动静,听着像是又要闹死谏,说什么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破,妄想逼迫崇文帝驳回西戎求和的折子。
崇文帝脸色立马垮了下来,瞧那阴沉模样,似是要将这群人立马拉出去砍了。
好在李公公见势不好,赶忙出门,以圣上正在议事为借口,将几个大臣先行劝慰住,这才避免了血溅当场的灾难。
崇文帝掐了掐眉心,老态龙钟的脸颊上倦意分明,他接过内侍奉上的茶抿了一口,重新看向面前的谢见君,“你养病的这几日,朕已经下诏让商户将粮食折为饷银,送往京中,如今,绝不可能收回成命。”
谢见君开口相劝之前便有心里准备,如今听完,虽甚感失望,不过也没有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