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妮将朝宁带回公司，按照约定和他商量合同相关事宜。

她将范本递给他，并说道："你可以先看，这是我们公司艺人通用的合同，会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进行细节调整。”

“标红部分是预留调整的，其他的你想要修改也可以提出，我们视情况考虑。”

“对了，要提醒你，黑体加粗部分是硬性要求，不可更改，如果你对这部分有异议，我们就没办法达成合作了。”

朝宁翻合同的手一抖，重点查看那些加粗的部分。

还好还好，这些都是对违法犯罪、故意违约、不遵守行业规则的相关规定，只要他遵纪守法、正常进行演艺活动，是不用担心这些问题的。

看朝宁的阅读速度有点慢，凌安妮也不着急，还提醒他："合同不用当场签，你可以回去找个律师咨询，再给我们答复，双向选择嘛。"

没想到朝宁被这话吓到了，连忙把合同放下，并解释道：“凌总，我就是看东西比较慢…不是质疑您的意思。”

“我相信您是不会坑我的，我只是，只是还没看完…”

他的眼神写满了害怕被遗弃的恐惧，莫名让凌安妮想起街边的流浪猫狗。————但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即使是被现实击垮过的宋星楚，在最绝望落魄时，眼里都不曾失去希望的光，不至于卑微至此。

凌安妮先将疑惑按下，温和地安慰他："你误会了，我没有因为这个不高兴，也不是针对你。"“实际上，为了能够保证公司与艺人合作愉快，将来不会产生什么难以调和的分歧，我都会要求他们认真看完合同的每一项条款，这是对彼此负责的表现，你不用紧张。"

朝宁的身体依然很紧绷：“我都听凌总的！我肯定很听话，会听公司安排的。”

“好，我相信你，先喝杯茶吧。”

凌安妮给他冲了杯蒲公英茶，又换了一种办公室香薰。

双管齐下，朝宁的精神放松许多，不再是高度紧张了。

凌安妮：“对了，我们公司的签约艺人都要先去体检一次，到时会有身体和心理的常规检查，你没问题吧？”

听到是必备流程，朝宁没太在意，只管点头。

他基本是

有问必答，凌总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毫无保留，特别真诚。

凌总很会聊天，朝宁慢慢进入了状态，说话时还会主动打趣。他觉得自己越聊越开心了，而凌安妮的心情却是越聊越沉重。

在出道前，朝宁在原公司过得非常压抑。公司里没有健身房，练习生的身材管理几乎都是通过节食来完成的。

他们的一日三餐是固定的清汤寡水，只考虑卡路里而完全忽略营养均衡，练习生悄悄吃一点肉都会被非常严厉地训斥；营养跟不上，在训练时晕倒反而被当做努力的例子，如果没饯晕累量，那就是你不够勤奋……

练习生基本每日必挨骂，打招呼不及时要被骂、训练时有一点小失误要被骂、甚至任何一个管理心情不好，都能把他们当成出气筒。

毕竟他们都还在练习阶段啊，只要有心挑剔，就肯定能找到不够完美的地方。

你不够好看、跳舞动作太丑了、唱歌难听到让人想吐……他们的努力换来的几乎都是负面反馈，且由于公司请的老师数量有限，练习生之间还要为了谁能得到更多的指导而互相耍心眼子，内耗特别严重。

在这样的环境中走出来的朝宁，见谁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出错。他甚至没觉得这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是让凌安妮最震惊，也最担心的地方。

当朝宁能够用轻松的语调说出这些时，她感受到的不是释怀，而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麻木。他已经分辨不出，这些事情是不对的、是能对他造成很大伤害的。

最可怕的是，即使在他出道后，他也没能从精神压抑的环境中逃出来。

说起来，《星光闪闪》前三季确实存在逐渐猖獗的做票现象，但第三季的事情闹得太大，涉及到的粉丝集资金额是千万起步，险些让部分高层牢底坐穿。

所以从第四季开始，这档节目就不得不做到了绝对的公平公正，否则上头的审核根本不会让它立项。

因此，朝宁在第五季得到的第十一名名正言顺。但就因为他是在决赛时才冲进出道位，让最后关头跌出去的选手粉丝很不服气，各种质疑北极熊视频又想搞做票那一套。

从决赛夜起，朝宁就一直被迫承受着网络暴力，他被造谣辱骂无数条，不明真相的路人也纷纷跟风踩上几脚。

他慢慢糊掉的时候，那些谣言就消失了，当他凭综艺重新进入大

众视野后，就立刻有人旧事重提，明明没有任何证据，几张红底白字的大字报就给他定下不容争辩的“罪名”。

第三季真正的做票咖逍遥法外，换条赛道又可以混得风生水起；而第五季清白的倒霉蛋，在有心人的恶意中伤下，至今还背负着“污点”，网上对他的人身攻击从未停止。

这就是抓马的魔幻现实。

朝宁低头看合同时，凌安妮已经给岑珂发完信息，将心理咨询给准备好。

她原先制定好的计划都得改一改了，朝宁的后续活动都可以先不着急，让他恢复身心健康最重要。

门外传来敲门声，隔着透明的玻璃，她已经看到了外面的人是乔遥清。好极了，这家伙敲门果然就是意思一下，直接大迈步往里走。

乔遥清略过正在看合同的朝宁，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

“我通过试镜了！”他不光说了这个消息，还刻意强调，“我把所有演员的试镜都看了，他们都比我差远啦！”

凌安妮嗯嗯点头：“那你好棒棒哦，要不要给你在额头上贴朵小红花？”

柳薇和裴溯光主演的《手机恋人》是都市甜饼剧，故事主要围绕着男女主展开，乔遥清要扮演的男配戏份蛮少的。

再加上这部剧的总投资也不算高，能吸引到来试镜的演员，都是些很糊的爱豆、或者刚毕业、刚入圈的新人，还有想试试水的网红————但他们的演技远远不及祝书梨，那种怪物天才怎么可能遍地是。

乔遥清的演戏再差，好歹也积攒了很多经验。至少他在镜头前不会紧张，念台词不发抖，眼神不会乱瞟，就已经战胜很多想跨行的新人了。

要是连这种竞争都赢不了，那他这些年就真的白混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吧。

被凌总这样敷衍，乔遥清很不高兴。他坐直身体，嘴里叽里咕噜一阵输出，细数他为了这个角色付出了多少时间精力，在剧本读了几遍，写了多少字的人物小传等等。

做了好事当然要到处宣扬，乔遥清当年拍大男主剧时，都没有这么努力过！

他这个昂起脑袋等夸的样子，就特别像是给妈妈（？）汇报今天在幼儿园里学到了什么的幼崽，凌安妮倍感欣慰，揉揉他的头发。

手感还行，小乔有每天洗头，是爱干净的乖孩子呢。

>“表现不错，看来你很有进步。”

之前的【棍棒】是到位了，该给甜枣时，凌安妮也不会吝啬。

她想了想：“这样吧，允许你从明天开始，连续三天睡到九点再起床。”

可以多睡懒觉，还有这种好事！

早就习惯了严格作息生活的乔遥清眼前一亮，即使凌安妮又补充了一句还是要晚上十点入睡，都没能冲淡这份喜悦。

白天练体能实在是太累了，总算可以多睡一会了，好耶！

从前在剧组，总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经常是全组人等他开工的乔遥清如是想。

和凌安妮江报完并得到表扬了，心满意足的乔遥清这才注意到，从他坐下后，就一直往另一端挪的朝宁。

他睁大眼睛，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朝宁已经站了起来，还给他鞠了个躬。

"乔老师您好，我是Fiver朝宁。就是谢嘉安那个团。"

这团名……女生是XOX，男生就是英文名，是北极熊视频的老传统了。挺好的，连花名都不用网友帮忙起，直接就叫五块钱。

他们的emoji代称原本是钞票的那个，不知道哪个缺德网友说这个团查无此人，不如改成无的繁体“”，于是就真的变成了这个……

不过网友说他们团查无此人，倒也不算是错。五代选秀团的团内人气差异是历届以来最大的，基本上大家只知道谢嘉安，不知道这个团，从朝宁在自我介绍时，乔遥清的表情变化就能看出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