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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人,反正我也没事干,要不然你还是把我带过去吧。就算看不到,我听听也是好的,不能总是什么都让你来,我这么大了,总也要懂点事......”

自从回来之后,他鲜少再说这么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微笑的。但是,就在这一刻,他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一反常态的喋喋不休,话音又急又密,几乎要堵得裴安无法开口。

裴安听着儿子洪水一般滔滔不绝的话语,嘴巴越抿越紧,唇边两道纹路也越来越深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落在阴影里的脸是安静的,可是眼睛却越来越亮。

裴醒枝说完了公司的事,又开始说他前几天和诺苏去复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医生们说的八卦,声音越来越大。

但是裴安已经张开了嘴。

“儿子,爸有话想跟你说。”

他的声音很轻,按理来说,喋喋不休的裴醒枝是听不清的。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就像是有谁按了暂停键,裴醒枝的嘴唇茫然的张开了,以一种几乎是无措的姿态凝在了半空中。

他没有接话。或者说,他不敢接话。

“儿子,你也成人了,爸想告诉你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裴安的声音很沙哑,但很温柔。

裴醒枝霍然抬起头,死死的盯住裴安。无比熟悉的预感笼罩在他头上,那是直面过无数死亡和分离的预感。他几乎不能呼吸,咬紧牙关扬起一点笑意,若无其事般对裴安笑道:“什么东西,爸你还这么郑重其事?”

裴安低下头,从轮椅的置物架上费劲的够了够,拿出一张文件。A4纸打印,寥寥数页,显得如此轻飘飘。

封面写着《安乐死同意书》。

“爸爸已经撑了很久了,前几天晚上,梦到了你妈妈。她还是年轻时候的那么漂亮,穿着漂亮的长裙,笑盈盈站在那里,跟我招手......儿子,你妈说,她也等了我很久了。”

裴安的脸上,皱纹几乎从眉心垮到了眼角,皮肉像是剥落的橘子皮,提起林雨华的时候,却仍然有年轻的笑意从眼睛深处绽放开。

“这两年,别说吃喝,就连自己大小便都做不到,每次开会开到一半,裤子湿了,就要暂停会议叫护理进来把我推出去、换裤子、擦洗。”裴安的语气很若无其事,但是掩不住喉咙深处的颤抖:“我那些员工们都看着呢。”

裴醒枝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无声息的攥紧了,但是他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甚至还有一点无赖:“看着就看着呗,他们拿工资的,能说些什么?看不惯就走人,还怕招不到人做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儿子。”裴安的声音低下来,在黑夜里潺潺如流水,安静又温和:“他们不敢说什么,但是你爸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我曾经也以为,除却生死无大事,在矿山里能保住一条命来见你,就已经是上天垂怜。但是,撑了这两年,我才发现不是的。”

“儿子,爸爸这辈子无愧于人,什么风浪都见过,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楚家见死不救,雨华那么严重的危机,我也靠自己撑过来了。可是,爸爸真的老了,老得已经撑不住了。”

他的语声低下去,唯一能灵活动作的双手伸过来,牵住了裴醒枝,语气里有很深的疲倦,也有很深的恳求:“儿子,你已经大了,爸爸真的很欣慰,但是爸爸也是真的想你妈妈了。”

裴醒枝的眼睛垂着,父子之间一时沉默。良久,他的脸才麻木般的抬了起来,唇边绽放出一个几乎标准的笑。

“爸,别担心我。”他笑得非常灿烂、非常没心没肺:“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有诺苏陪着我呢,你知道的,我会和他好好儿过一辈子。”

裴安这才慢慢放松下来,滑落回了轮椅里。一下子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也精力不济;得到了心爱的儿子的理解和支持,更是让他如释重负,几乎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