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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车低矮,采光也很差,并非旅游旺季,整辆车上就坐了五六个人。梁望往左边看看,认出楚白秋面无表情的侧脸;往右边看看,对上顾北知满是敌意的翡翠色眼眸。

他僵硬的收回目光,一屁股落在空位上,恶狠狠的把背包甩在邻座,脑子里破口大骂了两句彝语脏话。

澄澈的湖水在阳光下闪耀得宛如一匹流光溢彩的丝绸,微风拂过带起的每个涟漪都折射出灼目的光辉。放眼望去,湖水的尽头几乎和天连成一线,倒映出萧萧肃肃的重叠高山。山色如黛,侧棱的线条陡峭如刀,衬着湖水的柔波,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反差美。黛影之巅,覆盖着苍苍雪白,雪影之上,披落着万千璀璨的日光。

皑皑雪山的背景是辽阔无边的苍穹,碧绿瓦蓝交织成清淡高远的天空,缥色最浓烈之处逶迤着细细的流云,像是造物主信手为这片天地镀上的一点亮色。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碧霄长空,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何方是天与地的界限,站在那片重叠的镜像空间里,整个人都仿佛要融化在其中一般。

裴醒枝从下车的那一瞬间,就处于巨大的失神状态。他满眼满心都是那片自由寥廓的天地,感觉自己的魂魄几乎都要像湖边飞扬的经幡一般,在猎猎长风中被撕扯着远去。雪山金顶他在新疆也见过多次,但是从来没有哪次如眼前的纳木错一般,仅仅只是倒映在他瞳孔里,就像是天地的尽头,将他从内到外的洗涤通透。

群山的另一头振翅飞过不知名的白鸟,展开双翼顺着风的方向滑翔,从云巅舒展着落入湖边,渐起晶体碎屑一般的水花。三三两两,身下次第浮动着圈状的波纹。身旁的札瑙珠也展开双臂,欢呼着冲进湖边的浅滩,笑声里全是快乐,故作夸张的吓唬那几只水面漂流的白鸟。

她换了压箱底的藏袍,灰色羊毛布料,在澄澈透明的天空映衬下也显得色调凝沉;领口和袖口却镶嵌着一圈橙色的绫边,上面用繁密的针法织着灿烂如云霞的图纹。藏袍的右袖扎在腰间,露出内里褚红色的衬衣,褚色的衣、绚烂的边和灰色衣袍形成鲜明对比。

她欢呼着用双手搅动湖水,抬起眼的时候,纤长的睫毛被洒落的阳光镀成绚丽的金。皮肤是蜜色的,侧脸是削瘦的,嵌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玻璃珠似的眼睛,流转之间生机勃勃,无数的烂漫璀璨几乎要从那双眼眸里满溢出来。颧骨上甚至还浮起和衬衣同色的高原红,可这红色非但不给她野性十足、流光溢彩的面容减色半分,只能更显得她浑身充满着一股边野异族特有的、饱满的生命力。

就像是呼啸的飞鹰,就像是摇曳的野花,和纳木错融为一体的仁青札瑙珠,在这一刻,她纯真的笑容、她飞扬的黑发,乃至她衣角沾惹的水雾、她鬓角细密的绒毛,都在诠释“生机”这两个字。

裴醒枝怔怔看着她,看着水鸟,看着雪山,耳边有巨大的雷鸣鼓动,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膛里破土而出,几乎要扑棱着翅膀飞出来。他茫然的将手掌贴在胸口,后知后觉感觉到,那剧烈震颤的,原来是他自己的心跳。

它像一颗埋在灰烬之下潜伏多年的火种,沉睡泥土里等待已久的种子,在纳木错的风吹拂而过的这一瞬间,坚决而勇敢的挣扎着萌发而起。

这就是多年前,诺苏坚持要把眼睛留给他的意义。

他用爱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颗火种,用眼睛为他重新打开了凝望天地的窗户。他用尽一切办法也要将心若槁木的裴醒枝留在人间,是因为他早于任何人之前,就已经看到了他仍然眷恋着世界的温柔内心。

这一刻,裴醒枝凝视着纳木错的这一刻,他心里千年寒冰似的死志,忽然就开始隐隐融化,在表面慢慢出现第一丝裂隙。

在他心里宇宙连环爆炸般的一切,札瑙珠全然不知。她只是像一只快乐小狗,在阔别已久的纳木错浅滩旁尽情戏水。湖水上漂着的白鸟完全不搭理她,任由札瑙珠如何尖叫笑闹,白鸟们只是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姿态,安静地在水里休憩。

裴醒枝慢慢回神,札瑙珠疯得够了,又提着裙子嘻嘻哈哈的跑回来,在草地上蹭干靴底的湿泥,重新站到裴醒枝身边,笑得两排雪白的牙齿绽出来:“裴哥裴哥,纳木错好看吧!只要留在那曲,每个周末都可以来噢,班车过来就一个小时!”

裴醒枝没说话,只是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