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确实说过,因为游溯总是用各种各样的语言试探他的来历。有时候白未晞觉得烦,就会随便说几句打发游溯。
“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关系”这句话自己究竟有没有说过白未晞已经记不得了,但根据游溯的表情和这句话的内容来看,这句话大概是白未晞说的。
但白未晞不太明白游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句话: “主公什么意思?”
游溯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句话孤曾想了许久,又和仲父谈论了许久,才得出一些结论,先生要不要听一听?”
白未晞: “……”
不,我不想。
但游溯想说: “孤身上的关系是什么呢?孤是父王的嫡长子,所以生来便是雍国的继承人;孤是凉州铁骑的统帅,所以孤使用凉州铁骑如臂指使;如今孤是雍国的王,雍国的臣民都要匍匐在孤的脚下。”
“但……如果孤没有这样的关系呢?”
游溯皱起眉,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疑惑: “如果孤不是父王的儿子,孤就无法继承雍国;如果孤不是父王的儿子,孤甚至无法成为凉州铁骑的统帅。如果这些身份孤都不是,那么孤会是谁呢?”
白未晞: “……”
还未等白未晞说话,游溯便又说道: “仲父是陇西崇氏的庶子,是雍国的国相。如果他不是陇西崇氏的庶子,那么他会成为雍国的国相吗?答案好像也是否定的。即便雍国的国相不看出身,但仲父若是没有陇西崇氏为他准备笔墨纸砚,他连书都没得读,又如何成为一国国相?”
白未晞: “???”
白未晞一脸懵逼: “主公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兄弟,你这是悟出了什么?
游溯没有回答白未晞的问题,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 “孤又分析了很多人,越发觉得先生说的是对的。一个人如果脱离了他的外在身份,他就不是他了。”
雍王游溯和一个普通农夫游溯很明显不会是一个人;
雍国国相崇云考和一个普通樵夫崇云考也不会是一个人;
脱离了自己的身份,剪断了自己身上的关系,他们就不再是自己。
“但是,有一个人是不同的。”游溯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白未晞的身上。
这句“但是”成功让白未晞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游溯明显看到了白未晞的尴尬,但是他却并没有停止说下去的动作,反而继续着这个让白未晞尴尬的话题:
“先生是不同的,你剪断了身上所有的关系,你还是先生。”
“先生是谁呢?孤常常在想这个问题。”
白未晞的脸色冷了下去。
“先生是桃林乡的创始人,是名震司州的先生,更是孤奉如上宾,多加信赖的先生。但是,没有这些身份,先生却依旧是先生。”
游溯终于露出了他的目的。图穷匕见,白未晞却从未想过,游溯会向他展现匕首的锋利。
游溯说: “孤这才发现,先生好像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是游雍的臣子,所以有一天他离开游雍,游雍政/府依旧会运转。
他是桃林乡的创始人,但桃林乡有自己的乡三老,乡啬夫,乡游徼,白未晞和桃林乡的关系是单方面的——
桃林乡尊敬甚至崇拜着白未晞这个创始人,但是他们并不依赖白未晞。而从白未晞的角度上看,他和桃林乡的关系则是那样的微弱,微弱到他轻轻一扯,就能扯断他和桃林乡的关系。